本书为中篇小说集,共收入八个中篇,均是反映农村基层真情实况的作品。其内容记述农村县、乡、村、民四个层次之间的利益关系,反映现阶段我国农村基层面临的各种矛盾纠葛、各种思想价值观的碰撞、各种势力及各个利益集团的较量等等。其中,《霜秋》反映当今农村拆迁占地问题,《躁春》记述因农村基层组织换届选举而发生的故事,《暖冬》描写城中村取暖发生的故事,《茫夏》讲的是县城区国道拆迁遇到的难题,《对决》指中国民间法和国家法的博弈,《谶语》体现村民对暗箱操作而导致村集体财产重大损失的抗争,《粮补》再现以粮食直补为由引发的权利争斗,《牛角号》说的是食品安全问题。故事生动、简洁,文笔顺畅,可读性强。
《躁春》是作者潜心五年精心打造的一部反映农村现实矛盾和斗争的力作。著名学者、哲学家、散文家、作家周国平为本书作序。2013年6月18日,国务院参事、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张抗抗,国务院参事、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刘志仁,国务院参事、中国人大制度新闻协会会长郭瑞与作者相约国务院参事室,就深层次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躁春》围绕县、乡、村、民四个层次之间利益关系展开创作。通过展现现阶段农村基层面临的各种矛盾纠葛,各种思想的碰撞,各种政治势力以及各个利益群体的较量等,真实地、艺术地反映当今农村基层的社会现状。作品翔实客观,实事求是;故事起伏跌宕,动人心魄;人物塑造形象丰满,有血有肉,读后令人深思,令人震撼。特别是关于“三农”问题的独特思考,引起了国内有关专家学者的高度关注,是不可多得的现实主义力作。
田江水,男,笔名清源,1963年6月生会于河北藁城,大学文化。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协会理事,河北书画诗词艺术研究院特约书法家。曾在基层乡镇担任镇长职务八年,现任河北省藁城市文广新局党组书记、局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写在《躁春》出版之际(自序)
霜 秋
躁 春
暖 冬
茫 夏
对 决
谶 语
粮 补
牛角号
云深自有拨雾人(后记)
霜 秋
因为修建高速路,被占地户提出了同时解决自家宅基地院墙的占地要求,否则坚决不配合高速路修建工作。一系列的矛盾冲突暴露出农村派性争斗的
现实。实事求是地说,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随着农村民主政治建设的不断推进,派性斗争也沉渣泛起,贿选更是普遍
现象。这说明,民主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特别是在科技文化素质较低和法制建设普遍落后的农村,民主更不是按照决策者们的一厢情愿开
展的。农村民主政治建设的现状为我们提出了一系列加强制度建设和制度创新的重大课题。
很快,高亮就陷入了困窘之中。
就像第一个战役正在胶着状态,双方正你死我活不分胜负地恶战之时,其中战斗的一方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战前研究就突然投入另一场毫无准备的新
的战斗一样,高亮的被困是情理之中和理所当然的。只有一个理由让高亮可以宽慰,那就是,不这样做,高速公路的项目就不能如期完成,他给县长
的拍胸脯就会变成拍大腿。他为自己的临机决断——不,严格地说,是莽撞武断找了一个冠冕堂皇自我安慰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又使他陷入另一场持
续的恶战之中。
然而,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挺身应对。
……
章月说,高镇长,你说得好听,但俺们不敢相信你们政府了,你拿什么保证呀?
高亮一拍胸脯说,我拿我的人格和良心做保证!
章月说,高镇长,你给县长不是拍过胸脯吗,你拍那个胸脯俺们信,你不敢糊弄县长,那是拍你的官帽儿。可是,你给俺们拍胸脯俺们不信,因为你
给俺们拍的是人格良心。这年头,官帽儿值钱,人格和良心不值钱。
……
或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使然,高亮至今都与农民有着天然亲切的感情。即便是那些搬迁户及妇女们百般难为镇里村里,高亮对他们竟不能产生一丝的
怨恨。他了解农民朴实的性情,坚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没有打不开的心结。
?
1
当西边天上的最后一丝霞光完全消褪时,高亮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他把自己重重地扔在长长的布衣沙发里,仰着脖子,尽情地舒展着四肢。又一天过去了,就像熬年一样,他熬过着每一天。合上眼,一天的情景犹如
演电影般在脑际里闪现,一场场、一幕幕,那么真切,那么现实,又是那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也不会相信,他是如何地承受过来,又
是如何地接着承受下去。
环省城高速公路项目批下来了,高速公路从高亮这个镇的李村穿过。省里要求,文件正式下发后,县里从做好拆迁动员到耕地丈量再到占地补偿工作
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打从县政府里出来,高亮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他是镇长,他责无旁贷,必须这样。县政府成立了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县
长是总指挥,高速公路沿途涉及的三个乡镇的乡镇长都顺理成章地成了指挥部成员。其他两个乡镇的乡镇长给县长写了保证书,高亮也不甘落后地拍
了胸脯。
和村民们的谈判是极其艰难的。高亮几乎每天都到占地现场工作,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与其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作揖。政府与村民不在一个对等
的层面,而且互不理解,各执一词。高亮对村民们说,征地按政策给补偿,又不是白占,你们不吃亏。村民们说,补偿花完了怎么办,俺们没地了以
后怎么生活。三个乡镇长每天都互通电话,询问对方的工作进展,又每天都同病相怜似地相互问候安慰。因为高速公路项目的拆迁占地国家有明文规
定和补偿标准,所以,省级有关部门将补偿资金全部打入了县财政账户,县财政局也将补偿款划拨到三个乡镇。可是,三个乡镇涉及的八个村的被占
地户谁也不同意占地,谁也不支补偿款。理由很简单,就是和高亮那一番对话。而且,数高亮所在的城关镇李村的村民闹得最凶。
县指挥部办公室每天写一份情况通报放到县长的桌子上,县长又很快批转下去。每周,县长和几个指挥部成员见一两次面,研究占地问题,商榷着如
何推进工作。在另外一个看不见的私下渠道,村民们也在悄悄地串通着信息,关注着政府的动向,密谋着相应的对策。
毕竟,与村民们相比,政府掌握着不能相提并论的资源。政府有政府的办法。除了施展了一些手段外,政府又出台了一个政策。即在规定的时间内同
意占地并支取补偿款的村民,可享受补偿款以外的奖励和补贴。奖励政策足以诱人。没过几天,一些村民的对立情绪开始松动,之后到镇里支取了占
地补偿款。村民们爱跟风,随波逐流,又有很大的盲目性,你闹我也闹,你支我也支。很快,除城关镇的李村还有九户村民外,三个乡镇的被占地户
全部支取了补偿款。
本来,李村这九户的态度一直很坚挺。他们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不会妥协。现在,他们感到孤立无援了。当政府展开新一轮思想攻势时,他们算
是同意了。但是,他们给高亮提出一个要求,可以按照国家标准以及奖励政策享受补偿,不过,镇政府必须兑现原先的承诺,把他们宅基地的院墙问
题给解决了。否则,坚决不配合高速公路占地。
九个被占地户全姓章,为首的叫章月,从头始终,都是他代表九户村民和高亮对话。高亮不知道章月哪来的底气,每次和他谈及占地之事时,这个章
月都是据理力争,毫不相让。高亮拿着文件让他看补偿标准,他却掰着指头算他的经济账,好像生来就要和高亮做对似的。私下里,有人悄悄告诉高
亮,这个人有背景,和村干部有瓜葛,还是别惹他了。
面对县指挥部每天催命似的通报和县长板着面孔的冷漠表情,高亮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章月他们提出的要求。
很快,高亮就陷入了困窘之中。
就像第一个战役正在胶着状态,双方正你死我活不分胜负地恶战之时,其中战斗的一方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战前研究就突然投入另一场毫无准备的新
的战斗一样,高亮的被困是情理之中和理所当然的。只有一个理由让高亮可以宽慰,那就是,不这样做,高速公路的项目就不能如期完成,他给县长
的拍胸脯就会变成拍大腿。他为自己的临机决断——不,严格地说,是莽撞武断找了一个冠冕堂皇自我安慰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又使他陷入另一场持
续的恶战之中。
然而,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挺身应对。
2
曾经,高亮想过一个办法,也尝试过,但很快就失败了。他试图说服这九户,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为了顾全大局,你们最好先把高速公路的耕地
腾出来,咱们边修高速边解决你们宅基地的院墙问题。哪知,这些户没有答应。章月说,高镇长,你说得好听,但俺们不敢相信你们政府了,你拿什
么保证呀?
高亮一拍胸脯说,我拿我的人格和良心做保证!
章月说,高镇长,你给县长不是拍过胸脯吗,你拍那个胸脯俺们信,你不敢糊弄县长,那是拍你的官帽儿。可是,你给俺们拍胸脯俺们不信,因为你
给俺们拍的是人格良心。这年头,官帽儿值钱,人格和良心不值钱。万一俺们让你们占了地,你给俺们解决不了了,或者说,你被调走了,不是把俺
们坑了吗?
开什么玩笑,谁愿意当我这个受罪的官差呀,我走不了,组织也不会让我走的。高亮自信地回答。
得了吧高镇长,现在这世道不缺官儿,缺的是岗位。你还是先给俺们把问题给解决了,咱们都好说话。
高亮没想到这些村民竟能给他讲出如此的道道儿,他无言以对了。他把心一横说,既然如此,我就先给你们解决院墙问题。不过,咱得把话说在前头
,要是我解决了,你们可要言而有信呀!
章月说,俺们最怕的是政府不讲诚信,说了不算,算了不说。只要政府不失信,俺们绝对没问题。章月说这话时,用力拍了一下胸脯。
高亮没有犹豫。当天下午,他就在李村组成了一个工作小组,他任组长,村主任章明任副组长。第二天上午,工作小组就把章月所说的院墙问题的情
况摸清楚了。
章明把情况整理了一份材料交给高亮。高亮说,先在你那里放一下,我得赶紧去开个会。
章明说,这事儿挺复杂,也很棘手,要不您让别人替你开会吧。
已经开了车门正要上车的高亮一听章明说这事儿复杂棘手,扭脸看了看他。他发现,章明在说这话时表情怪怪的,似乎很不自然。他没有再问什么,
还是坐上车子离开了村委会。
高亮知道轻重缓急,但他必须赶去开会。他不明白现在的会议怎么这么多。上面千条线,乡镇一根针。到了乡镇这一级,书记镇长必须拿出相当的精
力去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会议。会议参加得多了,高亮总结出了经验。他感到,有时开会只是一个态度,一个表态。需要让镇长参加的会,未必就需
要镇长亲自去抓落实。不过,要是让镇长参加的会镇长让副镇长替了,组织会议的县级领导会很不高兴。最近这一次,高亮在高速公路占地现场正给
一个被占地户做工作,县政府紧急通知乡镇长们开会。高亮不愿意失去可能马上就能谈妥的机会,让主管副镇长去了。结果,组织会的那个副县长在
会上含沙射影地敲打了敲打高亮。副县长在即将结束的会上说完“要端正思想,提高认识,改进作风,狠抓落实”这几句话后,马上话锋一转,说我
不相信一个连会议都不能按时参加的领导干部能把工作抓好。不谋全局不足以谋一域嘛,不知道全县的整体工作思路,怎么能抓好一个乡镇?
高亮心里明白,很多会议的核心内容其实就是一两句话而已。只不过,县政府之所以要走这个过场,也是为了应付更高一级的政府。这是县政府的苦
衷。不这样,县这一级政府就交不了上级政府的差。政府的官员们经常会做一个假设推定。假设,在某些问题上,县政府没有走一个会议程序,没有
开会布置一项任务,或者说,没有发一个什么相关的文件,而这方面的工作又恰恰出事了,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那一年,因为一个追责问题,纪检
组织部门首先查的就是有没有会议记录,有没有发文布置。
高亮理解了县政府的苦衷,不再牢骚满腹了。自那以后,他是逢会必到,而且还要尽量坐在显眼的位置。为了放松自己,他甚至买了一部苹果手机,
假如会议内容不重要,或者说领导在那里念稿子说套话,他就在下面玩手机上网。反正,我在这坐着,竖着耳朵听着,不算是不捧场吧。他在心里这
样想。
今天的会议开到很晚才散。接连几天的劳累,让高亮极度疲惫。他一进家门,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爱人不在家,他也懒得亲自做饭,正好休息休息
。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铃声将他惊醒,高亮拿起电话,那边儿传来章明沙哑的声音。
“高镇长,高镇长,一帮妇女下午到镇政府找您去了。她们没见到您,就在镇政府喊叫了一通,可能明天还去哩,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呀!”章明的声
音很急切。
“你没有劝一劝她们吗?”高亮问。
“——嗯,我想过要去劝一劝的,可是,那一帮娘儿们劝不得,越劝劲儿越大。”章明在电话那头说。
“为啥呀?”高亮问道。
章明说,一两句话真的说不清楚,等明天见了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