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公检法内的反腐败斗争的小说,全书通过大量生动的案例,揭露了公检法内部存在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腐败,作者在鞭挞腐败的同时,积极宣扬公平、正义,宣扬光明必将战胜黑暗,是一部贴近现实得反腐力作。
第一章 幽灵与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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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后,当望北方跨进监狱大门的那一瞬间,准会想起一九九八年年关之前那个紧张、嘈杂、血腥而又遥远的下午。当时,望北方刚刚大学毕业,到响河县原寨乡挂职锻炼,任乡党委副书记,主抓政法、信访工作。
旧历新年,伴随着日头的“年轮”,匀速移动着它那万古不变的步子,慢慢走来,眼看就要走到人们的面前了。
这年冬天,太阳有病了,头疼发烧了,一下子把冬日烧成夏天了!
小河无水,冒着白烟。大河里的小鱼,百分之大多数都被“旱”成了鱼干儿。河床里,地势最低的地方,即便有几坑浅水,也是冒着白汽,蘸着烫手,甚至能捞出“煮”了半熟的小鱼。田野里,满眼灰白,拃巴长的麦叶儿,软面条样,蔫伏在干裂的地皮上,没有一点气息。
快过节了,老天爷突然变得特别善解人意,好像要在春节来临之前,给大家送份厚礼,给大家一个惊喜,让大家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于是,老人家便使起了惯用的魔法,集中起了天空中所有的水汽,将它们化作密集的白色“鹅毛”,顷刻间便盖严了整个世界。
临近年关,终于下大雪了,老百姓们都喜欢得又是唱又是跳。已经买回了爆竹的,都提前燃放了起来。这村放,那村响,一呼百应,激荡起声浪的海洋,声浪的旋涡。乍一听来,好像是战斗正酣的上甘岭,步枪机枪开大会,大家都在争着讲话,争着发言。
乡机关里,已经放了假的干部们,都在收拾行装,准备回家过年。不想,信访专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向刚刚到任的党委副书记望北方报告说,齐王村的齐王两姓,不因喜雪而高兴,反因齐、王两家的宅基地纠纷,闹得雷动风显。矛盾已经到了激化的边缘,双方族人,都已做好了械斗的准备。如不及时制止,眼看就要酿成血案。
年龄不大,却一向沉着冷静的望北方,看着好像正在经受着火烧房、狼吃羊般的信访专干,没有忘记问清楚消息的确切来源。信访专干说是齐王村的治保主任王红章专门打电话报告的。
消息可靠,望北方不由分说,立即带领乡派出所的六七名公安干警,飞车前往。
果不其然,未到村口,老远就听见村里头吵得跟翻天一样。低级下流、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强力刺激着望北方的耳鼓。到了村口,望北方吩咐几名公安干警暂时隐蔽起来,让他们见机行事,自己则快速向争斗现场走去。到了事发地点,眼前的景象简直把望北方给惊呆了:
大雪天里,对峙双方,各有百把号人,且阵线分明,各执其器,怒目相向。人们脸上的颜色,一个个菜白乌青,甚至把下到地上的白雪都染黑了。
利箭在弦,弹欲出膛,一发千钧!
对峙双方外围的不远处,全村的老老少少婆婆妈妈们,把隆冬腊月的严寒置之度外,惊恐万状地把自己那发了怵的心脏,紧紧地抱在胸前。原本红润荣光的脸面,也打起了无奈的黑皱,生出了骇人的白锈,生怕亲人们在殴斗中有什么闪失,弄得所有的家人都没法过年。
有如开水锅里砸了瓢凉水,又马上重被烧开,大吵大闹之间三五秒钟的短暂寂静之后,“利益攸关方”之一的大嘴巴齐三,指着大鼻子王五破口大骂道:“王五,算个什么熊人呀你?明明是你侵占了我齐三的一分三厘地皮,还硬赖我齐三霸占了你家的宅基地,你怎么就那么会拿着人家的屁股当你自己的脸呀你?”他伸着脖子骂着,大张着嘴,好像要啃王五的鼻子。
齐三话一出口,王五不依了。只见他两手拍着胯骨、拍着屁股,开口骂道:“看谁的屁股是谁的脸,谁的脸是谁的屁股!齐老三,我操你八辈子亲亲祖宗,我看你是盐巴吃得多了,放个熊屁都是咸的!明明是你齐三霸占了我王五家的宅基地,却又反过来倒打一耙,栽别人的赃?”
王红章看他们双方越骂越起劲,立马制止道:“骂啥呀骂十三叔?骂骂就能解决问题?”王五是王红章的远房叔叔,在本家兄弟们中间排行十三。
“你知道个屁!大侄子,今天没你的事儿,给我边儿去!齐三,尿泡尿照照你那狗熊影子,竟敢在老虎的嘴上蹭痒痒?”
齐三挨了臭骂,心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两下,甩了王五两记响亮的耳光。甩完耳光,他又身子一扭,从身旁一个愣头小子的手中夺过一口寒光闪闪、足有三十斤重的铡刀片子,“当啷”一声,杵到王五面前的白尖石上,立马腾起一束眨眼即逝的火星子:“我操你亲姑奶奶,你王老五不要命了,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一看齐三来了劲头,王五也不甘示弱。只见他跨前一步,一边伸着他那爆满裂纹儿、粗糙不堪的大手,在齐三的眼前乱挥狂舞,一边声嘶力竭地骂道:“娘那个老×你齐老三,我今天非和你这条老狗拼了不中,到底是谁侵占了谁的宅基地?咱们现在就一决高下!”
见王五的手在自己的眼前东抓西晃,齐三气不打一处来。他左手扶着铡刀,眼疾手快,右手伸手一抓,“咔嚓”一声,一把将王五左手的中指踒背过去,只听王五“妈呀”一声惨叫,立马用右手护着受了伤的左手,蜷起右腿,用左脚蹦着在地上打起了转转,“爹呀娘呀”地号叫着,萎缩到了族人中间。
“出来呀,王老五,胆大了你给我滚出来!理短了,头小了,缩到肚子里装鳖了不是?”齐三骂道。
王五退回到族人中间,立马引起了一阵嗡天嗡地的骚动。有的问王五的手指头是否被齐三踒折,伤得怎样;有的骂王五没种、熊包;有的劝王五不要和齐三再争,主张诉诸法律,上法院告状。
“大家二家都来看看,他王五理屈了、理短了,承认他侵占我齐三家的宅基地了!”齐三一边吼着,一边叉开两腿,把铡刀高高举起,“来吧,还有谁再敢争我的一分三厘地皮,我立马叫他命死刀下!”
齐三高举着铡刀,声嘶力竭地号叫着。谁知道有人不怕,刹那间,王姓族人中间,一个生着豹头鼠眼的毛头小子,横空出世,只见他手执桑杈,箭步上前,一下子就用桑杈顶住了齐三高高举起的铡刀,嘶着喉咙骂道:“我操你祖宗,你老娘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狗杂种,打呀,打死一个够本儿,打死两个赚一个!”细细看时,却原来是王五血气方刚的儿子王火儿。见他老爹被齐三踒折了指头,甚至顾不上上前抚慰他爹一声,便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蹿出来应战。
齐姓族人瞪着牛眼,拳头紧攥,正准备干仗,见齐三踒折了王五的指头,一个个又都齐声哄笑起来。齐姓族人正在幸灾乐祸,不料,王火儿又跳出来挑衅。大家伙儿又都怒火中烧,“哗啦啦”,嘈杂声中,一个个操着家伙儿,跨步向前,誓杀他王家鸡犬不留。王姓族人见齐姓族人使枪弄棍,也立即持刀挥棒,叫杀喊砍。
此时的望北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叉着两腿,铁塔般竖在王火儿和齐三中间,一把抓住王火儿的杈把,将王火儿的桑杈推离齐三的铡刀,把自己高大的身躯,毫无遮掩地置于齐三那高举着的铡刀之下,用比王火儿高出十倍的声音吼道:“你们大家伙儿都给我听着,到底是那一分三厘地皮值钱,还是你们的性命值钱?!”
正打算痛打一场,出口恶气的双方族人,哪知道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大家都一齐怔在了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认识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看着比王火儿还野,把生死当成儿戏的“拼命三郎”。
见大家都愣了,望北方趁机高声自报家门道:“乡亲们,我叫望北方。大家都还不认识我,我是咱们原寨乡新来的党委副书记。初来乍到,请大家给我一点面子,听我一句规劝。大家想想,邻里邻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多大的问题不能商量、不能解决,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临年靠节了,难道你们大家真想去坟上哭你们死得一文不值的亲人?父母把你们生到世上,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这样去拼命送死?大家都回头看看,若是你们中间的哪个,被打伤致残或者说是被打死了,你们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谁来养活?谁来照管?你们好好想想,是那一分三厘地皮值钱,还是你们的性命值钱?人都被打死了,要宅基地还有什么用处?”
但凡是人,生气钻牛角尖儿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适时进行入情入理的解劝。望北方嘶着喉咙,岔着嗓子,吼出来的这一番话,句句都扼在了掯节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