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入建国以来蒙文文学创作中的六个优秀中篇小说:《岩画里的白儿驼》《黄金屋》《一个人的敖包》《有狼有歌的故乡》《白鹤》《戈壁深处》。《岩画里的白儿驼》以现实与奇幻相交织的手法,展示了一个牧民的一生,堪称经典;《白鹤》描写主人公的回乡之旅,以平淡琐事写社会发展与人性的变化,现实与回忆合奏出令人伤感的曲调,寄托了主人公向往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黄金屋》则通过奇幻的故事来挖掘蒙古族传统文化与现代变迁中的冲突及磨合;《一个人的敖包》以人、鹰、狼的三重视角,讲述了主人公僧格经历的几段曲折而辛酸的故事。敖包祭祀的种种细节,展示了蒙古族敬畏大自然、崇尚大自然的最原始的文化心理和自然哲学。
多层面描绘了蒙古族人民的生存状态、精神追求与民俗风情; 多角度书写了历史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对人心与环境的影响。
致 读 者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成果陆续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荒蛮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类
致 读 者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成果陆续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荒蛮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所驱使着,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山林过起了迁徙游牧的生活。于是,茫茫的草原就变成了这些民族人群书写盛衰成败的出发地。挥舞着战刀和马鞭,匈奴人第一个出发了,紧接着鲜卑人,然后是突厥人,再后是契丹人、女真人,之后是蒙古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踏着前人的足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如今,回首望去,他们奔腾而去的背影犹如一队队雁阵,穿过历史的天空渐渐远去……
雁阵飞去,为的是回到温暖舒适的过冬地。而北方民族依次相续地奔腾前去,为的却是要与人类历史的发展潮流融汇对接。这是一个壮观的迁徙,时间从已知的公元前直到当今年代。虽然形式不同,内容也有所变化,但这种迁徙依然不停地进行着。岁月的尘埃一层又一层,迁徙的脚印一串又一串。于是,经历过沧桑的草原充满了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草原的这个记忆中,有他们从蛮荒走向开化的跋涉经历;有他们从部落成长为民族的自豪情怀;有他们建立政权、制定制度、践行管理的丰富经历;有他们敬畏自然、顺应规律,按照草原大地显示给他们的生存方式游牧而生的悠悠牧歌;有他们按着游牧生活的存在形态创制而出的大步行走、高声歌唱、饮酒狂欢,豁达乐观而不失细腻典雅的风俗习惯;有他们担当使命,不畏牺牲,奋力完成中国版图的大统一和各民族人群生存需求间的无障碍对接的铿锵足迹;更有他们随着历史的发展、朝代的更迭和生存内容的一次次转型与中原民族相识、相知,共同推进民族融合、一体认知,携手同步的历史体验;还有他们带着千古草原的生存经验,与古老祖国的各族兄弟同甘苦、共命运,共同创造中华文化灿烂篇章的不朽奉献……
承载着这些厚重而鲜活的记忆,草原唱着歌,跳着舞,夏天开着花,冬天飘着雪,一年又一年地走进了人类历史的二十一世纪。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节奏,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激情澎湃地日新月异的时候,我们在她从容的脚步下发现了如土厚重的这些记忆。于是,我们如开采珍贵的矿藏,轻轻掀去它上面的碎石杂草,拿起心灵的放大镜、显微镜以及各种分析仪,研究它积累千年的内容和意义。经过细心的研究,我们终于发现它就是草原文化,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它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还有它留给往时岁月的悲壮忧伤的英雄主义遗风!这样,当世人以文化为各自形象,与世界握手相见时,内蒙古人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形象符号——草原文化!
精神生活的基本需求是内容,而文学就是为这一需求提供产品的心灵劳作。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世界才会光彩夺目。文学也是应该这样。所以,我们大力倡导内蒙古的作家们创作出“具有草原文化内涵、草原文化特点、草原文化气派”的优秀作品,以飨天下读者,并将其作为自治区重大的文学工程加以推动。如今,这一工程开始结果了,并将陆续结出新的果实落向读者大众之手。
在此,真诚地祝福这项工程的作品带着草的芬芳、奶的香甜、风的清爽和鸟的吟唱,向大地八方越走越远!
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长 乌 兰
本书由“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组委”选编。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组委会由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内蒙古文联、内蒙古自治区文学翻译家协会与作家出版社联合组成,旨在翻译、出版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将具有鲜明地域特色、体现时代精神的少数民族地区文学作品推向社会。
岩画里的白儿驼
阿尤尔扎纳 著 白·呼和牧奇 译
黄金屋
孟和那顺 著 赵文工 译
白 鹤
吉·清河乐 著 王玉丽 译
一个人的敖包
扎·贺西格图 著 白·呼和牧奇 译
有狼有歌的故乡
莫·哈斯巴根 著 哈森 译
戈壁深处
胡树旗 著 马英 译
岩画里的白儿驼
一
“维都布,维都布!”
轻轻的呼唤声中,维都布从酣睡中惊醒。他躺在铺上诧异地静听了片刻周围的声响,没有觉察到任何动静。“是不是老婆子叫我了?”他欠起身探看身边的老婆宝伊娜,宝伊娜却嗤嗤地抽着鼻子酣然大睡。“是不是外面有人来到门口呼唤呢?要是那样獒犬会吠叫的啊。獒犬没有吠叫,看来外面并没有什么人来。再说,在这荒芜的戈壁,深更半夜谁会来呼唤我呢?可能是听到小动物的什么声响了吧。”维都布如是想着屏息静躺着又聆听了一阵。
外面万籁寂静,除了风力发电机的风车被阵风吹动发出嗖嗖的旋转声外,一切沉寂得像断了气息一样让人生畏。屋里,维都布的两个四岁孪生龙凤胎孙子钦达拉和钦达嘎在梦里说着什么,吧嗒着嘴安详地甜睡。这似乎拂去了他心上的阴影,给了他些许慰藉。“我是做梦了?人吃了肉就会多梦的嘛。那也难怪,顷刻间切断牲口的血管,剥掉皮子,红肉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局部还在抽搐就下锅煮着吃,那还能有个什么好呢?听说牛羊牲口都有灵魂,所以,在吃了新肉喝了鲜汤的夜里做一些离奇古怪的梦受到煎熬也是在所难免的吧。不会是晚上吃的羊肉的灵魂在叫唤我吧?但那是早已宰杀,都被冻成冰坨的羊肉,就算有灵魂也到了该到的地方了。怎么会等我到现在呢?”维都布想到这儿,放松了身体,转过脸去准备继续睡觉。
但是,维都布处于格外清醒的状态,了无睡意,思绪愈加清晰。无踪影的陌生的事物一阵一阵闯入他的脑海,被岁月的坎坷蹉跎揉搓埋没的、积压在心灵角落里的陈旧发黄的页面被一一翻开。
兵荒马乱,时局如铁。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冷刺骨、秋末的早晨。本白一家围坐着火撑子①正在喝茶,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人们发出的像惊炸的水鸟一样的离奇古怪的呼喊声。本白放下茶碗跃出蒙古包,就在那一瞬,两个骑马的人分别握着縻绳的两端从蒙古包的两侧催马跑过,像掀翻锅盖一样把蒙古包给翻了个底朝天。那些强盗不仅掠夺了本白的财产,赶走了畜群,还把本白八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当场枪杀,烧毁了家什营盘,以充当向导为由掳走了他的妻子卓玛。
幸亏卓玛用阿篓子②扣住睡梦中的儿子维都布,在上面罩上坐垫的毡子,这才没被强盗们发现躲过一劫。就这样,维都布在刚刚周岁的幼龄失去了父母、哥哥和姐姐,沦为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孤儿。在强盗们劫掠践踏的翌日,一个躲避强盗袭扰的名叫巴巴的人骑马路过本白家的残垣断壁时,突然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他走近一看,被烧焦的黑黢黢的残垣断壁上,散乱着未被烧完的毡块、皮张,燃烧的木头棍棒上冒着黑烟,强烈的气味让人窒息。到处撒满破碎的盆罐、锅勺、饭碗瓷块,三具尸体横躺在前后左右。这一惨景令巴巴全身毛发竖立,魂不附体。他正欲朝原路逃走,又听到了滚滚黑烟里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声。巴巴拽住马缰,朝传来孩子哭声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离烧成了灰烬的残垣断壁有一段距离的灌木丛下的狗刨窝前,一个不像人样满脸黑灰的小孩,穿着烧燎了边缘的背心,下半身净光,提溜着小鸡鸡,好像刚刚学步一样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来回走动。巴巴急忙跳下马背,正要抱起小孩,不料,突然从对面站起来一个白脯黄花脸的母狗。巴巴吓得向后退却。小孩蓬松的柔细乳发被烧燎成焦团,赤裸的身体和手脚都有烫伤,看起来明显是经过火灾。是谁从火堆里救出了这个小东西呢?难道是这个黄花脸母狗吗?巴巴疑惑地观察着。黄花脸母狗的鬃毛显然被火烧燎过,像炒粮食的秃头扫把。巴巴看着心想:肯定是这条母狗从火里救出了他。可怜啊!
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孩看到巴巴后高兴地嬉笑着,挓挲着手臂,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可是黄花脸母狗却做出了攻击的架势,龇牙咧嘴,夹住尾巴狂吠着,箭也似的蹿跃过来,叼住孩子被烧烂的褴褛不堪的背心拽回到了狗刨窝处。孩子嘴里仍旧向巴巴“噢啊,噢啊”地儿语着,再次踉踉跄跄地朝巴巴走过来。黄花脸母狗蹲坐在狗刨窝处看着孩子,孩子刚接近巴巴,它就冲过去再把他叼回来。可是,孩子又开始走去。由于孩子不停地要走向巴巴,黄花脸母狗索性咬住孩子的背心不放了。过了一会儿,黄花脸母狗好像给幼崽喂奶一样仰面躺下,示意孩子去吸吮它的奶头。这孩子也怪,就像吸吮母亲的乳头一样用那形似幼虫的小手指头从两侧掬住母狗那粉红色的嫩小的乳头吮吸了起来。黄花脸母狗的目光瞬即柔和了下来,开始舔舐孩子的脸面。虽然那孩子嘴里含着母狗的乳头在吸吮,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巴巴。目睹了这一切的巴巴感到肝肠寸断的痛楚,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他定夺了片刻后,埋葬了那三个人的尸体,打扫了营盘场地。黄花脸母狗呵护着那个孩子不让巴巴接近,于是,他就想了个妙招,从驮来的褡裢里拿出肥瘦相间的几条肉干扔给了黄花脸母狗。还真灵,黄花脸母狗表现得很和善,摇晃着尾巴围绕在巴巴的身前背后,小颠着乞讨肉干。黄花脸母狗的性情转变得如此快,似乎不仅仅在于得到了肥瘦相间的肉干,还好像与巴巴埋葬了它心爱的主人的尸体,打扫了它沦为废墟的营盘居所有关联。黄花脸母狗大概意识到了巴巴不会伤害那个孩子,所以,它只顾注视着巴巴的手乞讨吃的东西,却将孩子置之一旁不理了。于是,巴巴抱起孩子,擦拭干净他的鼻涕泪水,裹在前襟里上马颠去。黄花脸母狗也像影子一样尾随其后,形影不离地奔跑着来到他家营盘包前。自那以后,那个黄花脸母狗寸步未离巴巴的家门,与他搂抱来的小孩子追逐戏耍着,当小孩子成长为名叫维都布的小伙子的时候,黄花脸母狗却衰老力竭,满口没齿,有一天突然死去了。
然而,后来巴巴才知道,它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朝着自己栖息多年、生育了众多幼崽的故地狗窝跑去,将自己的遗骨放在了那里。据后来的传言,维都布的母亲也命丧于那帮强盗之手。就这样,维都布成了巴巴的儿子,依偎在他的膝前背后,长大成人了。维都布自小学语较迟,所以,话语钝拙,与同龄的孩子相比步履也有些懦弱。不能算是那种机灵的孩子。为此,兄弟们总是欺负他,不仅欺骗抢夺他的好吃好穿的东西,还经常强迫他去干那些汲水挑担、放牧牲口、打柴负薪的艰苦活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