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是儒家的经典,内容丰富,思想精微。本书融汇作者十多年钻研儒家思想的心得,从十二个方面对《论语》做了解读,使这部古典著作所蕴含的的哲理嘉义,能古为今用,给今天的读者以新的启发。本书并非对原书逐字逐句进行注疏,而是就孔子思想系统的重要概念加以解说,文字简明畅达,使读者相悦已解。
《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研读十二讲/高等院校通识教育系列教材》: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孔子便被异化为一个可以任意修饰或打扮的虚构形象。这也是导致后世对于孔子言论真假难辨的根源所在。
《荀子·儒效》:“客有道曰:‘孔子曰:“周公其盛乎!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胜敌而愈戒。……应之曰:‘是殆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在这里,“客”所引用的“孔子曰”即是当时冒用孔子名义而杜撰的话,借此管中窥豹,可以想见当时冒用孔子之言“以逞私说”的普遍情形。冒用孔子言论的肆行,必然导致“孔子之言”的真假难辨。因此,这位和荀子讨论的“客”,引用了一则孔子的“假言”,竟然习焉不察,因此荀子马上特别提醒,并予以纠正。荀子断然肯定地说,此“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可见他对这一现象的关注、敏感和警惕,同时也体现出他对孔子的形象的精心维护。
同样地,《孟子一万章上》:“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此处咸丘蒙所引的“孔子曰”,早见于《墨子·非儒》:“孔丘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叟就然,此时天下圾乎?’”又见于《韩非子·忠孝》:“记曰:‘舜见瞽瞍,其容造焉。孔子曰:当是时也,危哉!天下岌岌,有道者、父固不得而子,君固不得而臣也。’”今无从考证《韩非子》“记曰”的出处,所以也无从判断此处“孔子曰”的最早出处。不过,从《墨子》、《韩非子》征引看来,它在当时颇为流行。由于它与儒家思想相悖,所以咸丘蒙怀疑它的真实性,并以此质询孟子,而孟子的回答也很干脆:认为这不是君子的言语,而是齐东野人的话。由此可见,这段“孔子曰”,实际上是给儒家抹黑的话,以致《墨子》等“非儒”者借此发难。这是杜撰“孔子曰”盛行风气给儒家思想传播带来的负面影响。
总体而言,在这股潮流和风气中,先秦诸子大多都应时而动,紧随大局,纷纷将孔子形象打扮成自己著书立说的依据。具体说来,有《孟子》、《荀子》、《庄子》、《韩非子》等诸家,打扮得较为成功,在当时以及后世影响也较大。
《孟子》把孔子虚饰为王道的代言人。《孟子·公孙丑上》:“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在这里,孟子以“七十子之服孔子”为例,为其王道政治学说张本。在尧、舜、禹禅让美政的构建中,孟子对孔子形象及言论也作有增饰,强调“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孟子·万章上》),他以孔子为例,认为孔子虽然贵为圣人,由于没有尧、舜这样的天子举荐,便不能得到天下。他引用“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孟子·万章上》),借用“孔子曰”为他的尧舜禹禅让说寻求依据。
其实,以孟子为代表的尧舜禹禅让说,在先秦时期已有不同的版本和说法。《韩非子·外储说右下》记载:燕王曾欲传国于大臣子之,向潘寿询问有关禅让的事情。潘寿回答说:“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启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战国策·燕策一》也载:“禹授益,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益也。启与支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其实令启自取之。”又《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载:“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天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又举兵而诛共工于幽州之都。于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于舜。仲尼闻之曰:‘尧之知舜之贤,非其难者也。夫至乎诛谏者必传之舜,乃其难也。’一曰:‘不以其所疑败其所察则难也。’”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与《孟子》所粉饰的尧舜禅让美政说法的另一面,当尧欲传帝位于舜时,是鲧和共工极力死谏,反而以此遭遇诛杀之祸。《韩非子》并用“一说”的形式,表明当时记载此说的不同版本和出处。值得重视的是.上述《韩非子》有关尧舜禅让的记载,与西晋汲冢出土的《竹书纪年》有颇多吻合之处,并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晋书·束皙传》描述《竹书纪年》的内容说:“盖魏国之史书,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按《竹书纪年》记载了益、启、太甲、伊尹、文丁、季历等事。在权力的交接中,充满了血腥的篡逆和杀戮。其中如法琳《对傅奕废佛僧事》引《汲冢竹书》云:“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苏鹗演义》引《汲冢竹书》云:“舜篡尧位,立丹朱城,俄又夺之。”又云:“尧禅位后,为舜王之。舜禅位后,为禹王之。”读来惊心怵目,仅一个“篡”或“囚”字,就赤裸裸地将孟子美化的所谓的尧、舜禅让仁政外衣剥去。《竹书纪年》的这些记载,由于与儒家典籍中尧、舜禅让的仁政学说,大相径庭,在儒家学说大行其道的封建时代,总是很难接受,所以《竹书纪年》遭遇删改、不让流传、失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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