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和谦论著集》汇选国医大师方和谦教授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包括学术思想、和法及“和肝汤”研究、补法及“滋补汤”研究;脾胃系、肺系、心系、肝胆系自成一体的诊疗体系及融汇方和谦教授仲景学说研究的原汁原味的伤寒论讲稿等,力图系统反映方和谦教授的学术观点、思辨特点和用药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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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方和谦学术思想体系
第一章概论
第一节成才之路及学术思想形成过程
一、学医经历
(一)学医启蒙
方和谦,祖籍山东掖县西北郊头村人,世代贫农,家境贫寒,乃父方伯屏因原籍不能维生,年幼流落京中,在饭铺学徒,于工余之暇拜末代太医院太医赵云卿老为师习医,约1915年在京改业行医。乃父在灯市口开医馆达三十余年,专长中医内外科,可进行药物加工、熬制膏药,并办中医讲习班教授中医经典,后曾任教于北京国医学院(院长孔伯华)、华北国医学院(院长施今墨),担任四部经典的授课老师,在京城有一定的名望。方老的启蒙教育是处在辛亥革命成功、新旧制度变迁的时代,私塾与新学并存。乃父十分重视对他的文化教育,在私塾学习了《三字经》、《论语》、《春秋》、《左传》、《古文观止》等书,可以诵读《陈情表》、《兰亭序》等文章,并进行了较好的书法训练。随后小学5年,初中3年接受了新学教育,初中毕业后,考入中央日本语学院日语系学习日语4年,其间读青年会英文学校初、中、高级班1年半,掌握了日、英两门外语技能。在中医家庭的熏陶下,从初中起,方老就参加了父亲在家办的中医讲习班三期,学习了《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诀》、《医学心悟》、《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医学专著,从不理解的背诵起步,到渐渐理解其中医理的深奥,在反复的诵读学习中,从少年之时,方老就打下了坚实的中医理论基础。方老的父亲曾拜涿州名医谈镜人为师。谈老先生读各家学说,偏重于周慎斋所著《慎斋遗书》,擅长滋补,方老受其父和老师的影响,日后临证所施处方偏重温补。在日语学校毕业之际,面临就业的选择,他自幼喜欢汽车,又学了两门外语,并未下定决心行医,在父亲的严厉坚持下,随父行医。从打扫诊室卫生,为父亲做开诊的准备,到为患者倒茶、换药等点滴事情做起,随父抄方佐诊,边干边学。乃父除在家办学,还授徒于北京国医学院、华北国医学院,以讲授古典医籍著称,在京行医30年,耳濡目染,对方老的影响很大。1948年乃父因肝硬化病故,曾遗嘱方老兄弟二人,“不谋其他职业,仍当业医工作”,方老与其兄,谨遵遗训,坚定行医志向,终生以中医为业。少年时期方老学医的动机,一是继承家学,二是行医济世,求职谋生。
方老学医,启蒙于乃父亲方伯屏,父亲严于治学、精于临床的精神,给予他很深的影响。乃父再版并为其撰写序言的《医家秘奥》一书及学医笔记3本珍藏至今,成为传家之宝。在随父临诊的过程中,使其开悟的事件有两个验案,一是白姓的老人,年逾六旬,糖尿病史。患颈痈,面积大,坏死组织不脱落,局部红肿疼痛难耐,经西医多方治疗不效。乃父用《备急灸方》(宋 张鸡峰)骑竹马灸法(骑竹杠,艾灸肺腧),灸十壮左右,坏死组织脱落。内服托里补中生肌加清热解毒汤剂(大剂量银花、连翘、生黄芪之类),疮口结痂痊愈。二是方老的妹妹曾患功能性子宫出血,月经来潮,流血不止。血红蛋白仅为4~5g/L,去妇产医院治疗不效。其父用四物汤、八珍汤、胶艾汤治疗使其痊愈。当时仅有16岁的他,顿感中医治病的神奇。在父亲严厉的家教中,方老广泛涉猎医学书籍,所读最解惑受益的专业书籍有《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医学心悟》、《证治汇补》、《赤水玄珠》、《医学汇海》、《医钞类编》等,父亲的学医笔记是他宝贵的学习资料,较为受益的非专业书籍为《古文观止》。在每天随父临诊6小时后,坚持读书3小时,从小养成的诵读习惯,为今后行医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二)独立行医
1942年方老19岁,在随父学医数年后,其兄方鸣谦已取得正式行医资格,在兄长的启发下,方老报名参加了北京市卫生局中医考训考试。面试答辩时,主考官杨淑澄老师向他提问“中药为何能治病”,此题听来颇有难度,方老略加思索,回答:“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夫五味入胃各归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肾,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将《黄帝内经 素问 六节藏象论》和《黄帝内经 素问 至真要大论》的经文脱口背出,以说明药物的性味各有所偏,药物之所以能够治病,就是取用药物性味的偏胜,以纠正与调和人体脏腑不协调的状态。对其简捷精辟的回答,老师给予了100分。笔试的题目是寒厥、热厥病的治疗,方老很快做出了附子汤治疗寒厥、白虎汤治疗热厥的答案,本次考试虽排名第27位,但显现他扎实的中医基础功底。考试后取得执业资格,颁发行医执照,方老在“方和谦诊所”正式执业。
(三)学习西医
1949年新中国成立,国家获得新生。但中医药事业仍在禁锢之中,在“废医存药、消灭中医”路线的影响下,北京市举办“中医学习西医学习班”,方老是第九班学员。学习西医生理、病理基础课及传染病、内科、妇科、儿科临床课程,当今国内名老中医干祖望、焦树德、路志正、柴松岩均与他同期或先后在此班学习。此次学习西医,他认为“歪打正着”,不仅学到了西医知识,填补了学科空白,还有了西医执业资格,对其本人是“因祸得福”。学习西医为他今后在综合医院工作和中西医结合工作打下了基础。
(四)行医转折
1954年,方老调入北京市卫生局中医科工作,结束了个体行医的生涯,参加了革命工作,成为一名国家正式的医务工作者,这是他行医生涯的转折。1954~1956年,他在北京市卫生局中医科任科员,主管医务行政,包括中医师资格的审批、参与北京中医医院的组建、北京第七医院中医科及市级综合医院中医科的筹建等工作。1956~1962年调到北京中医医院工作,并兼任北京中医进修学校伤寒教研室组长。在此期间,他一方面在中医医院出诊,另一方面担任中医进修学校《伤寒论》及医案的教学任务。以往在个人的诊所行医,认为只要掌握四君子汤、银翘散、防风通圣散等常用方剂,即可应付常见疾病;而当老师做教学工作,要引经据典,考据求源。尽管方老对《伤寒论》、《金匮要略》的学习有较好的基础,但他此时对《伤寒论》、《金匮要略》的内容更深入地逐条研读,逐段逐句剖析,深入图书馆,凡有关《伤寒论》的百家注解他都借阅,如柯韵伯、尤在泾、程佼倩的著作。《伤寒论》397条,篇篇有自己撰写的讲稿。讲内科医案学,他翻阅了《王旭高医案》、《薛立斋医案》、《名医类案》、《续名医类案》等大量的医案,将有名的医案作深入分析讲解。他的讲课深入浅出,将《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的理论有机地结合起来,举一反三,纵横贯通,并结合临床,使深奥的理论在案例中得到解释和应用,让学生有茅塞顿开之感。方老给第一、二届西医学习中医班讲课的同时,还带学生到北京中医医院、同仁医院、天坛医院实习。方老自己对这段教书经历颇有感触,他认为,教学相长,教学一定要实事求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决不能强不知以为知。经过这一阶段的教学工作,他对经典著作的理论认识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五)名师指点,善于总结
1955年流行性乙型脑炎爆发,暑热当令,石家庄郭克明老中医提出此属阳明温病,用生石膏、白虎汤治疗,取得很好的疗效,作为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经验向全国推广。1956年夏季,流行性乙型脑炎肆虐北京,儿童医院及第一、二传染病医院,流行性乙型脑炎患者比比皆是。作为在卫生局中医科工作的方老,全程参与此病的防治工作,他深入基层,直接参加第二传染病医院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抢救治疗。北京市卫生局倡导用石家庄经验采用清瘟败毒法治疗。应用结果病况未得到控制,死亡率居高不降,达200多例。此事惊动周总理过问,请中医研究院蒲辅周老先生偕同岳美中老先生会诊,到几家病院看视患者。蒲老认为,“必先岁气,勿伐天和”,1955年为燥火当令,阳明内热,患者见高热惊厥、谵语、舌苔黄厚,是瘟毒为患,用白虎汤加减,清瘟败毒治疗得当有效。而1956年,雨水多,湿气重,患者虽也为高热惊厥,但观其舌脉,舌苔薄腻湿润,脉象濡缓,是湿温为病,应用芳香化浊、透表散邪法治疗,用藿香正气散加减。在蒲老的指导下,病情很快好转,挽救了很多患者的生命,疗效达90%以上。为此,卫生局专门请蒲老进行学术讲座,蒲老长于运气学说,认为当年是暑温挟湿,湿盛重于暑热,清热太过必致邪气黏滞不解,并阐述了伤寒与温病的关系,听后受益匪浅。流行性乙型脑炎之病的诊治经过,作为方老行医中的经验教训,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体会到,行政命令不能干预医疗技术,中医诊病的疗效是靠正确的辨证论治。名医的点拨,促使他重温《温病条辨》、《温热经纬》,加深对六淫致病特点的认识,体会到湿温为病,应慎用石膏清热,暑必挟湿。岳老曾说,湿热之邪如油入面,很难分离;《温热经纬》云:“湿热为病,当需两解之,湿热在里应化湿清热两解,湿热在表则芳化之”。故对发热的治疗,辨证准确是其关键,不能一见高热就投寒凉药,造成误治的后果。1957年由方老主编《北京市1956年流行性乙型脑炎治疗总结》手册,书中收集了200多个验案,由卫生局印发200册,下发到各医院。方老撰写的《参加流行性乙型脑炎工作的点滴体会》文章,作为晋升的评审论文,关幼波、赵炳南二位专家对该文进行了充分的肯定,论文评语为:“对流行性乙型脑炎的中医治疗,自1955年石家庄经验被介绍以后,各地应用较多,类似报道亦较多,唯本文在中医分型上,除偏湿偏热的不同以外,又提出‘表邪郁闭’这一类型,在治疗上采用透表为主,而获得较好疗效。在辨证上,强调温病的卫、气、营、血,三焦辨证和伤寒的六经辨证密切结合,不能偏废。以上两点有独特见解。”方老在流行性乙型脑炎事件所获的经验,对其以后治疗传染病是有益的借鉴,在2003年SARS爆发流行时,方老对后学给予了及时正确的指导。
二、成功之路
(一)中西合作,取长补短
1965年7月,42岁的方老从北京中医医院调到北京朝阳医院任中医科主任。在以西医为主导的综合医院,中医科不受重视,但患者对中医的认可,使其拥有可观的门诊量及较固定的患者群。较之中医医院相比,综合医院中医科不分科,内、外、妇、儿科各科疾病全有,方老很好地发挥其擅长治内科病,其他各科亦有所长的优势,有很高的门诊量。只要他出诊,每半日能接待30人次以上的患者。他为人谦和,对患者亲切,看病认真负责,疗效确切,在患者中有很高的威望和影响。在西医医院,许多危重患者治疗无效,常请方老会诊,在与西医同道的会诊中,他抱着边治边学的态度,学到了许多新知识。如与翁心植院士会诊,见到了狼疮病的肺浸润、高热不退的类风湿病肝浸润、肝豆状核变性脑病等疑难病,相互切磋,救患者于危难之中。方老在医院有较高的威望,许多疑难病在他会诊后病情转危为安。如本院职工亲属因腹痛住院,请方老会诊,他诊其脉滑,认为滑脉反映有痰、有宿食、有实邪或为妊娠之脉,此患者是有实邪,请西医进一步检查有无占位病变,结果查出患膀胱癌,此案使西医认识到中医诊病治病的神奇。又如与西医同治一食用白胡椒面过量中毒患者,其因关节炎疼痛,听信吃白胡椒面1两加葡萄汁可有效的偏方,服后神昏,出气、出汗、排尿均为白胡椒味,正值三九寒天,全身起痱疹,西医进行抢救,方老会诊投以生石膏、银花、连翘等清热解毒药,患者渐渐清醒。清醒后西医又给了“克脑醚”,患者再度昏迷死亡。此例治疗方老认为“克脑醚”是中枢系统兴奋剂,属辛温大热之品,对此中毒患者不宜使用。多年来方老在综合医院工作,门诊和会诊诊治了许多疑难病例,他从不墨守成规,故步自封,不断汲取西医有益的经验,临证亦采用先进的诊疗手段明确诊断。他认为社会的发展和疾病谱的变化促进了学术学科的发展,他在解放初期虽然学习了西医,但在综合医院工作,耳濡目染,医疗实践要求自己知识不断更新,要活到老学到老。方老认为中医、西医要有同等的地位,中医医疗、科研、教学的思路都离不开现代医学的辅助佐证。因此与西医合作,要相辅相成,相互取长补短,业务水平才能不断提高。
(二)医术精专,注重疗效
方老的成名主要是有很好的临床疗效,每日门诊慕名前来求治的患者比比皆是。他认为医生成功的途径是临床实践,方法是“勤于临证,潜心钻研”。他珍惜出诊时间,定了的出诊时间不轻易改动,即使在国庆、春节长假,他也不停诊,为的是不失信于患者。在他年已83岁高龄时,每周仍出6个半天门诊,每次要接待30个左右患者,其精神令年轻人所感叹。为减轻患者经济负担,他主动将特需门诊的200元挂号费降至100元。临证他仔细问诊、把脉、配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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