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领、白领、无领》是美国著名文学家理查德·福特编撰的小说集,力邀契弗、欧茨等名家作品加盟,二十六篇故事如万花筒般折射出工作与人之间纠结难解的关系。在本集中,功成名就的文学大师因排遣不掉的欲念走上了朝圣之路,年逾七旬的火车侍应生为了权利和尊严优雅地服务最后一位顾客,鞋商在夹缝生存、百计钻营,出版社编辑不抵诱惑出卖了灵魂,丢了工作、落得一身污名的前警官又因为多管闲事而受到指控……
工作是人一生的主题,它令人着迷,让人困顿受挫,也使人变得高贵。《蓝领,白领,无领》是一本跟工作相关的小说精选集,由美国文坛巨匠兼著名编辑理查德·福特潜心编著,扉页题词:“纪念雷·卡佛。” 作家阵容豪华:知名作家约翰·契弗、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理查德·福特、茱帕·拉希里、杰弗里·尤金尼德斯领衔主笔,26位文坛名匠、新秀联袂巨献,写作流派和手法可谓兼容并蓄。小说围绕人们如何找工作、被工作困扰、拒绝工作以及从工作中找到自我,等等,与卡佛的小说主题多有交集,从中折射出普通民众的喜怒哀乐,读者可从中细品工作与人种种微妙关系。
前言/理查德·福特
鞋/T. 科拉盖森·博伊尔
苹果天地/约翰·契弗
伟大实验/杰弗里·尤金尼德斯
隐情/ 理查德·福特
生意经/ 马克斯·阿普尔
溪谷/罗素·班克斯
我和曼迪波小姐/唐纳德·巴塞尔姆
不公/理查德·鲍施
我觉得我父亲像罗斯福/乔治·钱伯斯
德拉蒙德父子修理行/查尔斯·丹布罗西奥
作家这行当/尼古拉斯·德尔班科
送报/安德烈·迪比
酸菜汤/ 斯图尔特·迪贝克
原旨有瑕/德博拉·艾森伯格
店/爱德华·P. 琼斯
疾病译者/茱帕·拉希里
牛仔/托马斯·麦葛尼
独歌行:说博士 /詹姆斯·艾伦·麦克弗森
清寂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
悍女/J. F. 鲍尔斯
工作履历/安妮·普罗克斯
老好警官/刘易斯·罗宾逊
远岸/詹姆斯·索特
牛头怪/吉姆·谢泼德
药店/伊丽莎白·斯特劳斯
证言/ 托拜厄斯·沃尔夫
附录 作家简介
鞋
T. 科拉盖森·博伊尔
我们国家,说实在的,就只一座城市。这城市里,大家都戴帽子,在办公室里工作,慢跑,饮食简淡。这座城市的人都贪恋鞋履,特别是意大利制造的鞋。脚穿一双国内产的浅口鞋,或是顶柔细的科尔多瓦羊皮鞋,甚或在慵懒夏日踏一双皮凉鞋或缎面乃至塑料的中国拖鞋,都说得过去。也有人称自己无论冬夏都更爱穿跑鞋,彪马、耐克、索康尼。其实呢,人人想要的—那种身份、品质、曼妙、优雅—只有意大利便鞋和及踝靴,手工缝制,皮质柔润,仿佛—呃,这里可以说到女生的私密部位吗?
我姨父,叫他达戈贝特吧,是做鞋子进口生意的。从意大利进口。可是到现在,他自己都买不起一双这样的鞋。当然是因为政府了。咱们的国土是世上最狭长的陆地,一侧为海洋包围,另一侧是沙漠高山,政府把这片土地榨得一干二净。有时我觉得我们是住在一块三千英里长的硕大肉干上。样样东西都要缴税,禁止性税收。但凡是你想要的,无一例外。鸡尾酒、餐巾、创可贴、特百惠餐具、月牙扳手、泡菜,这些花不了几个钱。可是你真正向往的,微波炉、美味冷菜、唱片、休闲服,还有最主要的,意大利皮鞋,都要缴百分之二百,有的是三百的税。政府冷漠。人生人死,晴天下雨,政府漠然。日子就是如此。
达戈贝特姨父实非革新人士,咱们谁都不是;直说吧,我们过得还可以,但鞋子这事让他头大。他进口了鞋子,精心陈列在他市中心他的三家店的橱窗里,无人问津,利润已是极微,卖出一百双才够他请女店员吃顿午饭。叫人如何过得去?更叫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爱慕虚荣的好市民穿着和他卖的一模一样的鞋子,但却连半价都不到,在他橱窗前耀武扬威地来来去去。这些鞋是怎么过了海关运到码头仓库那些昏暗不知名的小铺子里的?去问“黑手”。“死亡之指”,商务部部长,那脑满肠肥的贪官。
为这事达戈贝特姨父苦心琢磨了几个月。他太太(我小姨卡门可是个厉害女人)和六个女儿吵着要激光美容、手机、斐乐毛衣,姨父现在买不起了。姨父是个大块头,开始秃顶了,生意出问题这几个月,他像是又重了,秃得也更厉害。一天早上,在我们家维达路的老宅子里,姨父下楼来到敞亮的餐室用早餐,他步子轻快,脸上那神情像水里一条小鲨鱼,嗅得出汪洋中哪怕一丝血腥。当他嗅到了这一丝的血腥,他的样子,我想一定就是这个阳光灿烂的清晨达戈贝特姨父在维达路的样子。
“托马斯,”他对我说道,摩挲着他的麦片、纤维片、低因咖啡,“咱们来生意了。”
餐厅这时候没人。几位姨妈和表姐妹都跑步去了。达戈贝特的女儿们在沙滩,我妈妈忙着有氧健身,爸爸—已故的父亲,缅怀他—安息在墓地。我正吃微波炉热的华夫饼,没听懂,抬头茫然望着他。
他扫视四周,剃得发亮的大腮帮泛着层汗光。他吹起口哨,是以前妈妈唱给我听的闪电大师的一首曲子,接着停下对我灿烂一笑。“鞋子生意,”他说道,“你能赚一千五。”
那时我在读大学,研究语义学、现象学、解构之解构。自己有两双考究的意大利休闲鞋,一双米色的,一双铁锈红的。但终归还没工作,再说这钱我也派得上用场。“你说说看。”我道。
他要我干的不难—不难,但有风险。他要我在北部自由港待两天。我国有两个自由港,两港相隔两千五百英里,道路蜿蜒,从空中望去宛若史前怪物的脊梁。南边的港口叫作卡里达,或质量港。我想这两个港口应是马可波罗或隆美尔时期北非和中东的大市场,罪恶与物欲的大滤炉。这里应有尽有,全可压到最低价,个中却有蹊跷。在自由港或卡里达港,你什么喜欢的都能买到,问题是,把东西带回你所在的城市就要缴税—达戈贝特姨父这样的生意人必须要缴纳的那种荒唐的税。那么政府设立自由港又有何意义?自然是为了给他们自己供应数字录音带和微波炉,为了给外国人设立银行,催生现金流—我觉得,最终是为难国内公众,让我们老实安于现状,让我们别忘了政府可不是善碴儿。
不管怎样,下午我要飞去北部,用“冷扣”的名字入住酒店,等达戈贝特姨父指示。没问题。跑这一趟对我不算什么。路上一瓶格兰维特威士忌、一本德里达消遣,看了部电影,《猛龙怪客7》,乘务员远远地站在前舱和后舱,并不过来,我就喜欢这样。抵达后,入住他安排的酒店,前台姑娘的眼睛和肩膀似北美电影里的女战士,看到我签下“冷扣”的名字,她哧哧偷笑,露出矫正牙套。我上了楼,等达戈贝特姨父的电话。哦,差点忘了:他给了我一只小手提箱,里面有五百元(我国货币)和黑市换的一千美元。“我觉得不会出啥事情,”送我登机时他说,“不过呢也说不准,呃?”
我去小饭馆吃了牛柳和干菠菜色拉,那是英国摇滚明星和北美毒贩出没的地方。回房间等到很晚,看重播的世界斗鸡大赛。正要盹着,电话响了。“你好。”我一把抓过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