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雨夜宴
1. 宴约
午夜连串的闪电，好似医学映透下人体胸腔的血管，在天幕下粗的牵着细的剧烈地抖动着闪烁着。随后，就是又炸又闷的雷声，天际在闪电的映照下顿时变得湛蓝。茂密的榕树在暴雨狂风中剧烈地摆动着，发出嗞嗞呼呼的声响。好像是以榕树为头领的庭院的植物，对小区地下停车场阻断了其与大地的交融，在向上天使者的泣诉。
方志儒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炫目的闪电和惊怵的雷声，让他在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惺忪地颤开了眼，无神地看着落地门上如注的雨帘，闪电下朦胧的夜空和对面住户橙色灯光下对着电脑专注的姑娘。他欠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戴眼镜。扯了一块纸巾擦拭着镜片，又随意地抬头看着窗外。他揣悟着生活如斯：丽日阳光下，庭院葱葱，鸟语花香；雷电狂作的黑夜，让人惊心动魄。生活多时发萌，坐在客厅隔着玻璃雨帘看会濛，近视不戴眼镜更蒙，醉酒时神懵，又没戴眼镜隔着雨窗看外面一定萌上加蒙。
晚上，方志儒和分管的钟副市长吃饭。虽说钟副市长一般情况下不好酒，甚至刻意不喝或少喝酒，但方志儒明白那要看什么情况。钟副市长迎来送往，酒局排队，一个晚上经常要应付几个场子。公务接待时，如果被陪的是钟副市长的直接上司或者对本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有直接决策权的领导，他会顺着领导的喜好，慢慢蚀开被陪领导的酒兴。
钟副市长率先挺上，在随带陪酒人员的轮番狂轰下，让被陪领导红着脸，慢慢地退出了严肃拘谨慎言的状态，调换到知性随意的状态。领导的这个频道平时没信号，刚开始一直闪着雪花，接着就是一团飘动的塑料袋子，接着出现了黑白图像。随着酒场酣战的高潮迭起，领导的频道最终成了彩色高清和立体图像，有些节目领导还处于试播状态，气氛到了，就闪现了出来。被陪领导红着脸，松开裤带，解开领扣，挽起衣袖，有力地神采飞扬地高谈阔论。大家红着脸，眼睛无神但十分虔诚地凝望着领导，不时地吞咽着口水，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了仙人的点化。最后在勾肩搭背和口沫激扬中，钟副市长和被陪领导相约下次再战。
有的领导到下面，颇为自制，酒也是适量表示，宴请就会在客气礼貌中结束。嗜酒的领导时常觉得，酒酣的时候，理智的阀门在关闭，人的本性会自然显露出来，因此酒场上对一个人的品德判定往往更准确更彻底。醉意朦胧中，领导眯着眼眨巴几下，下属咔嚓留下的影像往往更深刻。
方志儒经过几十年的酒场历练，深谙其中玄妙的变性。他当局长已近十几年了，由于是中央派驻单位，同市里关系始终是不温不火，客客气气，他也一直没有刻意与地方领导打成一片的动力。现在，方志儒接近改任非领导职务的年龄，要么到省厅任非领导职务，关系到位的时候，也能到地方政协任个职。他同分管的钟副市长约了好长时间，确定今晚的饭局，这是他试图深度融入地方领导层的开始。
方志儒经常请领导吃饭，那是工作需要和年节时的礼节，没有明确的欲求，在尊重和礼节的基础上显得轻松和自如。这次不同，时间定在周六晚，大家都知道他家在外市，周六正是一家团聚时候，放弃回家，请领导吃饭，诚意在时间上凸显出来。方志儒平时都是同秘书长联系，很少直接给领导的秘书打电话，这次他直接用座机给李秘书打电话。
接通后，他亲切地说：“小弟，我是方志儒，方便吗？有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秘书回话：“正在和市长在一起接待省里领导，如不紧要，到时复电话给您。”
方志儒十分自信和得意自己的电话交际能力，放下电话，他仰靠在大班椅上，双手举过头顶，张开嘴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蹬直双腿，又随即通身放松地懒洋洋地躺靠在椅子里。
快下班时候，李秘书打电话过来，先是抱歉客气了一番，希望方局长理解其位的苦衷。方志儒热忱地附和几句，说自己年轻时也短暂为秘，实在不易。又聊了聊李秘书的孩子，关切体恤之情尽显。随即话锋一转说：“我跟钟副市长这么多年了，市长一直很关照。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就是让老板满意和高兴。周六晚饭局，因是小范围非公务聚会，如方便，请告诉我这样的聚会老板一般去什么地方，喜欢去啥地方？喝啥酒？最近领导最喜欢和谁吃饭？对啥水果感兴趣？”
李秘书精明地揣思着，大脑加速甄测，哪些可以说，哪些只能点到为止。有了结果后，李秘书从支支吾吾的语态转了出来，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城西水库深处那家叫什么庄的会所老板中意，你们那个外贸协会的王会长去，老板可能不会介意。老板喜欢深色水果，车厘子不错，酒嘛就茅台吧！”
隔了一会儿，李秘书用更低的声音说：“老板小外孙喜欢打游戏，拿着苹果平板在外面没信号，直噘着小嘴，扯着老板胳膊纠缠他。最好买部最新的有网卡的平板电脑。”方志儒客气地谢了李秘书，叮嘱以后有事直接给他打电话。
方志儒叫来办公室余主任，交代他到水库边的庄子看一下，定一间面湖景色最好的房。他让余主任了解钟副市长平时最喜欢的菜式是什么，庄子里最好的菜式有哪些？方志儒习惯以领导最喜欢的菜式打底，外点几个更上档次的菜，或在外面餐厅带几个特色菜去，以区分此次聚会与平时的不同。他要求余主任必须在周六下午四点前将酒、水果和礼品送到庄子。
方志儒一直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不到一米八的个头儿，胖瘦适中的身材，一副白净细嫩没有皱纹永远不变的脸。头发一直是微卷的三七分头，前额的发梢乌黑油亮，一副文质彬彬的轻框金丝眼镜。他的衣服每天干洗，总是笔挺笔挺的，显得干净利落和精明随和。
周六下午，躺在发屋洗头时，方志儒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立即打电话给余主任，说：“买的那几部平板，要贴好膜，配上套子，配好软件。问一下卖家，当下最流行和疯玩的游戏都要装上，要买网速最快的网卡，把钱充足。”
方志儒平时对自己的小孩要求很严，不准玩游戏，以他的家教，是绝不提倡给小孩买平板打游戏的，虽然他洗头和无聊时不时也用手机斗斗地主。理智告诉他，送平板电脑让小孩玩游戏，可能害了孩子。他又知道在隔代娇宠的氛围中，孙子高兴了，钟副市长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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