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大王”的孙女劳雷尔在一起石油泄漏事故后被绑架了,主要嫌疑人被锁定为劳雷尔的前男友哈罗德·谢里,可金钱似乎不是绑匪的主要目的。
手雇寻人的私家侦探卢·阿彻在深入调查中发现,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陈年往事不堪回首,家族成员各怀鬼胎,神秘男子浮尸海上,离奇命案接踵而至。
掩盖多年的真相被慢慢揭开,事态越发失控。阿彻能否力挽狂澜,让一切复归平静?
与达希尔·哈米特、雷蒙德·钱德勒并称为硬汉派小说家“三巨头”罗斯·麦克唐纳作家生涯突破之作私家侦探卢· 阿彻陷入危机匪夷所思的绑架案件,令人大跌眼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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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乘坐墨西哥航空公司的飞机从马萨特兰回家。快到洛杉矶的时候,飞机降到海面上方在低空飞行,我得以目睹石油泄漏的情况。
太平洋角附近的海面上,原油漂得到处都是,面积有好几平方英里。海上迎风矗立着一座石油钻井平台,仿佛一把短剑的金属剑柄,短剑戳得地球直往外冒黑血。
一个男乘务员从过道的另一头一路走过来,确保大家已经做好降落的准备。我问他海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张开双臂,一耸肩,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典型的美国白人。
“星期一的时候井喷了。”他屈身,望向机翼的下面。“今天比昨天还要严重。系好安全带,先生,飞机将在五分钟后降落。”
我在国际机场买了一份报纸,石油泄漏事件上了头版新闻:钻井平台隶属一家石油公司,公司的副总裁叫杰克·伦诺克斯。他预计,石油泄漏的情况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得到控制。照片上的杰克·伦诺克斯是个相貌堂堂的男人。至于他的话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西海岸一线有几个地方我特别喜欢,太平洋角算一个??我走出机场去停车场取车。一路上,即将漂到海滩上的浮油在我脑中挥散不去,就像一股低气压似的。
我住的地方在西洛杉矶的方向,不过我没往那边走,而是拐到南边的路上,沿海岸线往太平洋角去了。当我到住处时已经斜阳西下了。我站在港口的山坡上往下看,浮油蔓延在海面上,如未央的夜。
浮油到岸边大概有一千码的距离,早就跨过了深褐色巨藻丛组成的天然近海屏障。海上剩下的一些工作船,正来来回回地向浮油的边缘喷洒化学制剂。港口的进口拉起来一长串白色的塑料水栅,一群海鸥盘旋在正上方,像一堆白色的塑料。
我下了山,沿公共海滩行至沙角,这里是港口外围的一段。离海水很近的地方站了不少人,妇人和姑娘居多。那些人正对着大海,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的降临,又仿佛他们已经被困在末日之中,不得动弹。
海浪无力地拍打着岸边,一只尖嘴的黑鸟在浪里扑腾着。那只鸟有一对橙红色的眼睛,有如怒火在烧。它满身都是石油,以致我一开始没看出来它是只北美。
一个穿白衬衫白长裤的女人蹚进齐股深的海水,救起小鸟,然后托住它的脑袋,好让自己不被啄到。这个有着健美身材的年轻女人向我走近,她有一双乌黑的眸子,眼神像那只鸟的眼神一样愤怒。她那纤细的双脚在潮湿的沙滩上留下一串美丽的印迹。
我问她打算怎么处理这只鸟。
“带它回家,给它洗干净。”
“恐怕它挺不过去。”
“你说得对,不过,也许我能让它活下来。”
她走开了,手里捧着扑腾个不停的黑色小家伙,把它靠在自己的白衬衣上。我踩着她优雅的脚印,跟在她后面。被她发现后,她转过身盯着我。
“你想怎么样?”
“我应该道歉,刚才并不是想让你泄气。”
“别在意,”她说,“鸟一旦沾上石油,确实活不了几只。但是在圣巴巴拉的那次漏油事件中,我救活了几只。”
“你肯定是个相当不错的鸟类专家。”
“为了保护自己,我是快成鸟类专家了。我家做石油生意。”
她朝钻井平台歪了一下脑袋,向我示意,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我站在原地,目送她急匆匆地往南边去了,她捧着受伤的鸟,把它当作自己的孩子。
我跟着她,一直到港口南面边界的码头上才停下来。一艘工作船放开码头的水栅,好让其他船入港。所有的船靠着码头排开,一一系泊。
这时风向变了,空气中有一股石油的气味,就像是什么东西死了,味道久散不去。
码头上有家餐馆,屋顶的霓虹灯招牌上亮着布兰奇海鲜餐馆几个字。我正饥肠辘辘,便向它走过去。在这栋外形不规矩的房子的另一边,地上堆满了化工桶、机械装置和一摞摞油井套管。栈桥上陆续有人从几艘工作船上走下来。
我走到一个中年杂工跟前,向他打听漏油的情况。他头戴红色安全帽,脸被太阳晒得皴裂,说道:“这个我们可不能说,公司负责发言。”
“伦诺克斯公司?”
“我看是叫这个名字。”
我们的对话被一个健壮的工头助手打断了,他的衣服上、牛仔靴上全是黑色的石油。
“你是记者?”
“不,我就是个市民。”
他怀疑地打量我。“本地的?”
“洛杉矶。”
“你不该来这儿。”
他用肚子轻轻把我撞开,旁人见状,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这群人看上去很粗野,每一个都累得垂头丧气。周围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冲上去发泄一番。
我朝餐馆走回来。一个渔民模样的男人待在房子的角上,头戴一顶螺纹毛线帽,毛茸茸的脸上有双青春的眼睛。
“别招惹他们。”他说。
“我没想。”
“他们中间有一半人是从得克萨斯来的,得克萨斯的内陆。他们觉得海水是件麻烦事,因为那玩意儿一桶也卖不了两三个美元。他们看重没了多少石油,至于海里的动物和镇上的人,他们才没兴趣呢。”
“油还在漏吗?”
“可不是嘛。他们一开始以为,星期一就能把漏油堵住,也就是井喷的当天。起先,油井轰轰地响,裹着泥浆和碳氢化合物往天上喷,足有一百英尺高。他们把钻柱留在钻井里,还封上了全封闭闸板,以为这样就能堵住了。主井筒倒是不漏了,可是平台周围漏出的油混着海水和气体烧开了锅。”
“听上去,你是目击者。”
年轻人眨了眨眼,又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开船带一个记者去过那里——一家本地报纸的男记者,叫威尔伯·考克斯。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他们正撤离钻井平台,因为极有可能会着火。”
“死人了吗?”
“没有,先生。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被头发挡住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我。“你是记者吗?”
“不是,我只是关心一下。引起井喷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的大拇指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大海。“流传着好几个说法,劣质套管是其中之一。不过,钻井里的结构有问题,里面的东西都酥了。这就像是在蛋糕里钻个洞,然后往里面灌水。他们就不该在那儿钻井。”
工作船上下来的石油工人从我身边经过,像一群掉队的残兵败将。渔民胡子下的牙齿闪闪发亮,他向工人们敬了个讽刺的礼。工人们则向渔民投以同情的目光,像是在说,这是个不懂轻重缓急的疯子。
我走进餐馆。酒吧里声音嘈杂,欢愉和悲伤两种情绪拧在一起,与之对比的是就餐区的冷冷清清。就餐区是按照陆地航海风格装潢的,窗户都做成了舷窗的样子。
收款台前面,两个男人在等着付账。我之所以留意到他们,原因是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一个年轻人,一个颤巍巍的老叟,但他们不像父子俩,甚至不像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
那个老人头上没有几根毛,却有一道骇人的伤疤,延伸到半边脸颊上,周围的皮肤皱巴巴的。他穿的是一身灰色粗花呢套装,像是找裁缝做的,但是套在他瘦小干枯的身体上,几乎都看不见人了。我猜测衣服是为另一个男人裁制的,也可能是在他年轻力壮时做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合时宜。
年轻的男人下身穿了一条李维斯牛仔裤,上身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显得肩膀很宽,但也衬得脑袋显小。他发现我在看他,于是也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想起自己认识的一些倒霉蛋。他们习惯躲在加固的窗户后窥探世界,窗户可以把其他人隔在外面。
一个穿橙色连衣裙、身材壮实的金发女人收了他们的钱,塞进收银机里。账是年轻的男人付的,所以找零归他。穿粗花呢套装的男人抓着年轻男人的胳膊,就像盲人或是不能自理的人抓着自己的护士。
金发女人替他们打开门,然后用手指向海滩南边,似乎在回答他们的问题。
她把菜单递过来时,我打听起他们的来路。
“我过去从来没见过那两个人,他们肯定是游客——完全不认识这里的路。近两天,我们这儿来了好多游客。”她提防地看着我。“你看着面生,该不会是他们找来解决漏油的人吧?”
“不是,我也是游客。”
“噢,你来对地方了。”她霸气十足地环视四下。“我叫布兰奇,免得你好奇我叫什么。喝点儿什么吗?我一向给客人上双份儿的酒,这是我的成功秘诀。”
我先点了一杯波旁威士忌加冰,然后犯了个错误——点了一道鱼菜——吃起来有一股石油味。我只吃了一半,便离开了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