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禅文化的观点来解读《红楼梦》,是传统文学与佛教文学最美的邂逅,这也是《红楼梦》的灵性之处。人生最大的可悲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在短暂的生命轨道之中,我们丝毫没有忏悔之心,并且在这个浮躁的周边,我们没有办法自我观照,曹雪芹做到了,他通过文学形式将之呈现出来。《红楼梦》是一本世间的经书,将世间的一切都转达得无比完美。
《解毒〈红楼梦〉的禅文化》得名由来很简单,“毒”在佛教把贪、嗔、痴称为三毒,而作者认为情仇爱恨都是毒,并且佛陀被誉为大医王,而站在传统文学和佛教文学的角度来解读《红楼梦》,作者立意以慈悲、和谐、和美、和善的角度与读者对话,安抚大众的浮躁心态,同时也希望用比较有哲理性的文字能够让大家不要再去抱怨周边的一切,而是在传统的文学世界和佛教文学世界中,找到真实生活中的真善美,所以作者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医生,为每一位读者的生活把脉解毒。
知名影视演员余少群亲自作序推荐。 曹雪芹诞辰三百周年纪念版。 十多家杂志连载刊登,百家媒体报道。
悟澹,原名李彬,生于炎帝神农故里,编钟古乐之乡。早年曾用笔名“通惠观音”签约各大媒体,其作品深受读者青睐,享有读者给以“观音”的称号。
其茶话美文深受广大读者热捧,在福建报业集团旗下《茶道》杂志等几十家纸质媒体连载、刊登。代表作品有《缠中禅——挣扎与解脱》、《掩埋》、《与师父喝茶的时光》、《解毒〈红楼梦〉的禅文化》、《解毒〈西游记〉的禅文化》。
第一章《红楼梦》人生真相的虚空幻境
名字背后的人世玄机
“好”和“了”的出世、入世之道
《毗婆沙》五梦之说,终究红楼一梦
宝玉,情痴一场梦
第二章《红楼梦》的大乘佛教思想
《红楼梦》的佛教救度思想情怀
《红楼梦》的佛教神秘主义色彩
第三章《红楼梦》众生的人生之苦
《红楼梦》所爱之物破坏离散的爱别离苦
王夫人、林黛玉和晴雯的怨憎会苦
虚空幻境,贾瑞的求不得苦
赵姨娘和贾环,可怜之人的怨憎之苦
第四章《红楼梦》曹雪芹的佛教包容心态
贾雨村,历史上那些文人的“归隐文化”
《红楼梦》那些隐藏的佛教人性包容
贾宝玉,每个人内心的底色
贾环,佛说智者平等看万物
每个人都有存在的理由,知心则知众法
贾宝玉的包容与慈悲
第五章《红楼梦》的佛教因果和善恶报应
王熙凤、巧姐和刘姥姥,因果的现世报
宝玉和黛玉,“还泪”的生报哲学
大水淹了龙王庙,王善保家的之速报
因果,不可思议地决定贫富的结局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第六章《红楼梦》中人物的佛教文化修养
《红楼梦》的禅文化与清朝时期的佛教发展
贾宝玉参禅的典故引用
贾宝玉的佛学造诣
林黛玉,本来无一物的机锋
刘姥姥,用吃斋念佛的因果点化王夫人
刘姥姥念佛的功德
王熙凤礼佛皆因恐惧
捡佛豆和念米佛的净土宗念佛方法
第七章《红楼梦》中人物的佛教情怀和因缘
清王朝与佛教发展
薛宝钗、林黛玉,菩萨的分身
薛宝钗的执着之心
泪已尽,林黛玉可否看破离尘
妙玉和黛玉,生命的两种态度
惜春,自了汉的小乘思想
黛玉葬花,生命的一次忏悔和开悟
宝钗扑蝶,繁华只是生命的一种虚幻
第八章《红楼梦》的园林建筑与佛教思想的惬意
大观园的“幽”与寺院园林的“净”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第九章《红楼梦》禅茶一味的人生感悟
栊翠庵品茶,探索生命的本质
每个人都是制茶的一个角色
妙玉和袭人,修行的两种态度
生命中最大的可悲是执着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莫攀比,幸福来源于惜福
第十章从“六和敬”看《红楼梦》的管理之道
从“六和敬”谈探春管理大观园的方法
薛宝钗 “身和同住” 的思维
贾母,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第十一章《红楼梦》谶语,生命的一种预言和开示
贾政,一位促使读者忏悔的“父亲”
贾母谜语中的两种预示
元春,灯谜谶语中的虚幻人生
迎春,灯谜谶语中的机关算尽皆是空
探春,灯谜谶语中的解脱
惜春,灯谜谶语中的禅意
“槛外人”和“槛内人”的生命预示
第十二章《红楼梦》生活中的觉悟与禅
柳湘莲打薛蟠,菩萨的另一种示现
柳湘莲、尤三姐,情机转得情天破
平儿,“愿将佛手双垂下,摩得人心一样平”
贾宝玉,一位担当人间诸苦的菩萨
贾赦,贪得无厌不得安
谁是前世埋你的那个人
第一章《红楼梦》人生真相的虚空幻境
名字背后的人世玄机
每次阅读《红楼梦》,我都会想起一则佛教故事。有一个人被一只老虎追赶,为了逃生被迫跳进枯井中,幸好抓住了攀附井沿生长的树根。一位猎人路过并给他送了绳索。不料他却贪婪于从树根上滴下的蜂蜜,竟然忘记了攀爬。此时井底下有三条毒蛇,树根上有一黑一白两只老鼠正啃着树根打洞。在如此严峻危险的情况下,这个人还是津津有味地吃着蜂蜜。
故事在向我们揭示着人生的真相:老虎象征无常,猎人的绳索暗喻解脱之道,三条毒蛇比喻地狱道、饿鬼道和畜生道的佛教三恶道,一白一黑的老鼠如同昼夜。
其实《红楼梦》中的故事真意也是“命”与“运”的预言,《红楼梦》中的诗、人物名字也都是预言。故事的开篇作者说经历了一番梦幻之后,意将真事隐去,并借通灵之说,撰此一书,故曰“甄士隐”,然后以此展开《红楼梦》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在《红楼梦》中,像这样的案例不计其数。如甄士隐的女儿英莲,这个人物一出场,就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元宵佳节,下人霍启抱着英莲看社火花灯,不料英莲丢失。甄士隐夫妇思女心切而患病,然后就是葫芦庙香火烧了甄士隐所住巷子的整条街,全部家产化为灰烬。
这里我们注意到,甄士隐女儿的名字——英莲,这场厄运就是由她的丢失而拉开序幕的。“因”为英莲的丢失,才引发出这一“连”串的事端。但谁是导火线,我们也要注意一下,因为下人霍启照顾不周,导致英莲丢失,“祸起”的根本就是霍启的疏忽。
再回头看,甄士隐,姓甄,名费,字士隐,作者的本意就是这一系列的真事全都是子虚乌有,全都“废”掉了。而甄士隐的结局就是因为这场火灾而退隐还乡,在妻子娘家寄人篱下遭人白眼,领悟到生命的空幻,最终出了家,真正地隐了去,这人生皆苦的人生真相就这样上演了。
“好”和“了”的出世、入世之道
冬去春来,春耕秋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都必定有其轮回的道理,万法无常,都是不可抗拒的规律。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甄士隐是有悟性的,听到跛足道人口中念叨的《好了歌》和“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之言,便能彻悟“好”和“了”的玄机。
《好了歌》所提倡放下的领悟,是把这世间的权力、财富、情感全都通过“好”和“了”来点醒甄士隐和世人。甄士隐疼爱女儿,做过富人,当过官儿,是名利场中经历过的人,但这所有的一切“好”到最后怎么就“了”了呢?而甄士隐这人生最后的觉悟是如何从“好”领悟到“了”呢?
“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宿慧是指前世留下的智慧,佛教认为这是前世历经劫难修行以后积累到的觉悟,在今世遇到机缘就会显现出来。如《景德传灯录·鸠摩罗多》:“阇者夜多承言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今生出家的因缘,是前世信佛之慧的显发。
不管是在甄士隐人生鼎盛的时候,还是到最后没落的时候,都是宿慧在今世显现而奠定的。“了”是什么?“了”就是放下。只有放下了,甄士隐才得以解脱。所以,在经历这番兴衰之后,甄士隐能够迅速明白,挣扎痛苦之后就是要解脱痛苦,这是对立的,就像黑对白、冷对暖、坏对好、出对入、出世对入世那样,这就是无常的变化。
在《红楼梦》中一直都是真实与虚幻不断交错着。小说第一回,不管是神话故事也好,现实故事也罢,都脱离不了“好了”。绛珠草受神瑛侍者一生的灌溉,最终修炼成女身。因为神瑛侍者动了凡心,要去人间经历一番繁华,绛珠草所幻化的女子便也要求跟着去一遭,并用自己一生的眼泪还神瑛侍者昔日的灌溉之恩,以此来“了”却这段恩情。
领悟,别人是没有办法给你的,需要自己在摸爬滚打中慢慢地体会,然后还要看自己是否有这个慧根,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如此,现实中也是这样。在这里我不由得想到了《白蛇传》这则民间传说。
白娘子的故事在民间是家喻户晓的。千年蛇妖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故事,因掺入了佛门弟子法海这一角色,便将前世今生的爱情通过三人的立场展现得无比凄美浪漫,再经过民间流传以及文学加工,至今令人念念不忘、不胜唏嘘。
白娘子与许仙的结合是浪漫而感人的,但追根究底还是孽缘。尽管如此,百姓对白娘子的遭遇还是给予了同情,更多的是批判法海的冷酷与无情。而法海在故事中所扮演的是出家人的角色,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为何还要苦苦执着地拆散一对有情人呢?
一段传说的兴起,必定有其问世的背景,多半包括当时的民生、政治等因素。抛开这一切,我们来分析法海这样一位看似负面的角色,有着怎样的佛教文化色彩。
《白蛇传》既然是民间传说,那么所谓的传说必定是传完说、说完传。在《白蛇传》故事发展的情节中,“钗”和“伞”是在白娘子的爱情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两件物品,蛇妖白娘子和许仙的情缘就靠这两件信物所定。就像《红楼梦》中的那句话“千红同窟(哭),万艳同杯(悲)”一样,白娘子和许仙定情的“钗”扮演着“拆”的角色,两人的媒人“伞”则暗喻着“散”的结局。
在白娘子的故事中,法海前世是抓蛇老人,曾抓过未得道的小蛇白娘子,不想被许仙前世小牧童所救。因此,今生白娘子报恩许仙却遭遇法海阻挠。《白蛇传》故事的巧合就在于它和佛家的因果之说有着密切的关联。
种善因,结善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眼耳鼻舌身感受到的其实都是由因所引出的果。恩怨情仇会让你被世间的幻象所迷惑,一切有为法,都是“色”和“相”而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梦幻泡影、一切皆空。
站在白娘子的角度,她为了报恩,不惜一切代价妄图救出夫君,只顾小爱不顾大爱,水漫金山殃及无辜;站在法海的角度,他永远扮演着忍辱负重的角色,不为世人理解,却还要苦口婆心地来度化白娘子和许仙。试问法海这样做是不是在指引白娘子?
白娘子虽然是蛇妖,但水漫金山这样的排场都能摆出,一座小小的雷峰塔真的能镇压得住她吗?难道这当真是法术的厉害吗?我想,当白娘子进塔的那一刻,她或许明白了塔内的自己不懂得珍惜,塔外的亲人又何处去安家?面对佛法的沐浴,或许白娘子领悟到今日塔内充实自己,明日塔外方才一片繁华,若想出塔必须先入塔,白娘子明白了要脱离轮回,方可得到大爱。
白娘子和甄士隐是一样的,在一切经历之后,才不去挣扎,最终以“了”来升华到“好”的境界,这是甄士隐也是白娘子的人生蜕变和精进。
《毗婆沙》五梦之说,终究红楼一梦
“悲喜千般同幻泡,古今一梦尽荒唐。”曹公的《红楼梦》在梦文化历史上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巅峰之作。《红楼梦》中描写了三十二个“梦”,其中前八十回二十个,后四十回十二个。曹公费尽心血描写梦境,以梦来点醒世人:人生在世,费尽心机颠倒妄想,以梦为真,却也躲不过生死轮回。《脂砚斋本红楼梦》云:“一部大书起是梦,宝玉情是梦,贾瑞淫又是梦,秦之家计长策又是梦,今作诗也是梦,一并风月鉴亦从梦中所有,故曰《红楼梦》也。”
《金刚经》中著名的六如偈——梦、幻、泡、影、露、电,之所以将梦排在首位,那是因为“皆自妄想而成,亦如梦境”。许多人的现实生活跟梦境一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以这种巧妙的比喻引导众生顿悟,形成了“梦悟”。
在佛教当中关于梦的起因,有着“五梦”、“四梦”之说。《毗婆沙》中记载,做梦的原因有五种,即他引、曾更、当有、分别、诸病。而《法苑珠林》中的记载则将梦区分为“四大不和梦、见先梦、天人梦和想梦”。从本质意义上来讲,这两种说法有互相重叠的部分。这种分类方式将民间信仰和佛法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
所谓《毗婆沙》中“他引、曾更、当有、分别、诸病”,我们也不难理解。他引,就是被外界事物所引导的梦;曾更,就是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在梦中发生;当有,就是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会在梦中提前出现;分别,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病,就是由于身体的不适所产生的梦。
开篇第一回,第一个梦就是“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交代了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人的前世姻缘,并且预示两人“石木之缘”的基本走向。
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在这个梦中,既有《毗婆沙》五梦中的“曾更”,也有五梦中的“当有”。这个“当有”是指还泪一事,后续勾出诸多风流冤家,一道一僧要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红楼梦》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中,年方十六的丫鬟红玉丢了手帕,便四处寻找,巧合之下在怡红院见宝玉喝茶无人照料。园中的女儿多的是,红玉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罢了。在这达官贵人之家,为奴为婢的女人哪个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宝玉和红玉两人对话中,红玉的回答就能看出她不安现状之心。
宝玉看了,便笑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怎么不认得?”那丫头听说,便冷笑了一声道:“认不得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宝玉道:“你为什么不作那眼见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什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叫他今日早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
但是偏偏让红玉寻得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这丫头“早接了碗过去”,以此机会在宝玉面前献殷勤,方便攀高枝。但是天不遂人愿,却让提水回来的秋纹、碧痕两人一顿奚落嘲讽。这等良缘就这样白白错过了,红玉不免心灰了一半,然后闷闷地回至房中。
(红玉)睡在床上暗暗盘算,翻来掸去,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含羞,问道:“二爷在那里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
不到下一回分解,你还真不知道红玉这是在做梦。在《红楼梦》中,众多梦境都不同,写梦的章法总不雷同。此梦更写得新奇,不见后文不知是梦。在封建社会,不管女子还是男子,追求自由爱情是不符合社会伦理观念的。妙龄少女的相思之梦在这里体现出一种强烈的感情占有欲,是一种潜在的思想,在潜意识里通过梦境物象化了。红玉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是《毗婆沙》五梦中“分别”的体现。曹雪芹逼真的梦境描写,将一个身份普通的小人物的深层心理活动洞幽烛微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第八十七回“感秋声抚琴悲往事,坐禅寂走火入邪魔”,这一章节对妙玉的梦境描写引起了不少争论。作者敢以“走火”之笔,对一位年轻女尼在封建社会思想禁锢和宗教意识重压下的修行“禅寂”心理,用一系列扭曲变化的手法描写得淋漓尽致。
栊翠庵的妙玉在大观园与惜春下棋,一旁观棋的宝玉随口一问的话让妙玉害羞了。随后妙玉告辞,因园中小路弯曲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让宝玉陪同引路。路过潇湘馆的时候听到黛玉弹琴吟唱“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的重重忧思,不免让妙玉春心萌动。回到庵中吃罢饭,妙玉即上禅床打坐。
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坐到三更过后,听得屋上嗗碌碌一片瓦响。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来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
作者通过此番梦境反映出伴随古佛青灯,清心寡欲、心性高洁的妙玉“红尘未断”,的确是惊世骇俗、令人震惊的梦境描写,因此引来了当代某些学者的不满和疑惑。且不论这些,梦本身与伦理、审美和社会观念是相违背的。妙玉之所以有这个梦境,导火线是在大观园内的一系列事情,她是被外界事物所牵引而产生了这个梦境。妙玉的这场梦境是《毗婆沙》五梦中“他引”的完美体现,正是宗教意识让妙玉处于“子之遭兮不自由”的境地。
在《红楼梦》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中,贾瑞爱慕凤姐,在自我情欲的火焰中默默地煎熬。贾瑞遭遇苦打,饿着肚子,在风口里跪着读书那种悲苦万状的画面,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一种警示。贾瑞这位痴情,或者被读者定义为下流的人,最终却不得善报,因陷入王熙凤设计的圈套中,最终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贾瑞收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吓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了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这里的贾瑞是有病的,他的生命力被情欲无法占有的那份煎熬消耗殆尽。躺在床上的他殊不知自己已经因情患病,宁愿看着镜子的正面,到镜子里去做男欢女爱之事,也不愿看镜子反面的骷髅反思自己,直到在镜子里面风流到精尽人亡。这里作者对梦只字未提,但是这镜子何尝不是一场梦境,境外的人是痴病之人,境内的事是痴病之事,完全可以说是《毗婆沙》五梦中“诸病”的写照。
以上举例只不过是《红楼梦》诸多梦境中的冰山一角,书中诸多梦境均能体现出《红楼梦》色即是空的思想主题。面对这是爱是欲、是缘是怨、是纯是浑的种种,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场哗众取宠的“梦”,只是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
宝玉,情痴一场梦
《红楼梦》最让我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个“梦”字。当我们以每一个角色为镜子的时候,会发现情痴一场梦,算计一场梦,繁华一场梦,到头来分离聚合都是梦。曹雪芹“如梦似幻”的主题多半含有以悲为主的色彩,带入了佛教“空”、“梦”、“幻”的思想。
《红楼梦》的开示让我明白“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泡,古今一梦尽荒唐”。贾瑞的淫是梦,宝玉的情也是梦,诚如曹雪芹笔下一僧一道的叹息:“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众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身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粘湿的一片,吓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
第六回开篇,就把梦境拉回现实,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转变。《红楼梦》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作者曹雪芹能把大家不敢说的话,全都通过梦境表现出来,而且极具开示意味。宝玉梦醒之后,却被袭人发现他睡觉时遗精,这对处于青春期的他们而言,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情。但是曹雪芹却这么不经意地写了出来,而且就在梦醒之后。宝玉的梦本身极具预示意义。在宝玉的梦境中,他提前看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命运,但是执迷的他无法参透其中的暗示,只是当作一场梦,却不知梦境的种种,一切极具象征意义。
宝玉在梦中与秦可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舍难分,在梦中行云雨之事,却在梦外遗精,这是青少年青春时期身心发育阶段的现象。《红楼梦》是一本伟大的造“梦”奇书,性情爱欲在这本书里都是大梦一场。
宝玉之所以有这样的梦,是因为警幻仙子为了让他在梦中提前开悟,来了却这一切的冤孽。不料,梦中的种种却诱发了宝玉的情痴。不得不说,有些事物需要我们身体力行地感受,前人称之为“历劫”。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这不仅仅在说宝玉,也是曹雪芹对我们的开示。佛教有六道轮回之说,死后会出现“四大分离”的现象,我们生前的色身皆为幻身。古人言:“眉睫线交,梦里便不能张主;眼光落地,泉下又安得分明?”我经常听到有人批判宝玉梦中的种种,其实梦是不具备伦理和常情的。诚如古人所言,双眼闭上,睡梦中的人都不能自作主张,九泉之下我们又如何能分明呢?
不管是宝玉的梦,还是贾瑞风月宝鉴镜中的梦,讲的无非就是痴迷。贾瑞痴迷一场梦,断送了性命;宝玉情痴一场梦,顿悟了红尘。如同宝玉的梦,虽然在和秦可卿云雨,但是曹雪芹同时也写出了宝玉“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的梦境。读到这里,读者或许能够豁然体会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