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照一从前的爱情小说,写法医、侦探的故事份外累,我在做一个聪明的凶手同时,又要做一个更聪明的侦探,还有要代入聪明的读者,才成为一个「不蠢」的作家。这题材锻炼头脑好,对我来说,好过打麻雀抗老人痴呆。写作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解放,写作时我不再是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而是有能力安排别人命运、充满力量的一个人。而我选择有难度的创作,寓娱乐于挑战自己,感觉刺激。感激战友阿图说力,我们也经常挑战对方智商和情商,结果已经出版到三集的《女法医宋雨日》小说(虽然一年才能推出一本),但愿以后还可以接受已经聪明的读者挑战,令我的生活更多剌激。
《女法医宋雨日之2.周三先生》是周星驰《喜剧之王》编剧李敏倾心推出悬念小说 《女法医》系列,随书附赠有声书片段,黄小明演绎。
01
1:00am
巴士总站
这星期伊始,雨便持继不断地下着。到了今天的黄昏,更下起滂沱大雨来。
乌云挥出厚重的水帘,蓝色闪电将云层刨开。
虽然户外天气极差,但某小室内却十分宁静。一张钢造的躺椅放在室中,头顶一道自得耀眼的灯光,为椅上的男人刷上一片煞白。
钢椅子上的男人,由于手脚、身体和头颅被束带牢牢固定,眼睛不得不直视灯光。强光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泪水盈眶。
他千辛万苦地挣扎着,想摆脱束缚,逃离现场,可惜力不从心。
男人对自己如何到达这里一点概念也没有。什么人让他躺在这里?为什么要束缚着他?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这些问题令男人慌得不敢合眼,他只有不停地转动眼珠,察看四周。
除了强光外,他勉强看到一个黑影站在自己的脚尖前。
男人大声喝骂几句,黑影却无动于衷,只埋头整理眼前的杂物。
忽然,黑影接近椅子,并向男人展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剃刀。
黑影转到男人的后方,为男人刮去颅顶的头发。
男人由质问变为哀求,由哀求变为哭诉,再由哭诉变为呜咽,挣扎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
黑影一直置若罔闻,直至把颅顶的头发都刮走后,才呢喃着安抚男人:“你可以当作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人生,不是很美满吗?”
男人不明白黑影的话,不,应该说,他已经无法分析黑影的话。除了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轰隆,轰隆,轰隆……
富节奏感的低沉金属噪音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恍如命中注定般盖过男人求救的呼喊。
他拼尽最后的气力挣扎,却依然徒劳无功。
失去知觉之前,男人惟一知道的,是剃刀冰冷的利刃在他的额顶由左至右划了一下。
黑影做完要做的事情后,望着窗外的景致发呆。他发现滂沱的雨势已然转弱。
淅沥,淅沥,淅沥……
雨声缓和着心情。
黑影关掉室灯,心情舒畅地走出大门。
周三,凌晨时分。
咔刷、咔刷、咔刷……
水拨在风挡玻璃前左右摇摆如拍子机。
一辆双层巴士走完最后一个班次,在缓和的雨势下驶进总站。
一天的辛劳令司机两肩酸痛,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快点下班,然后到附近的馆子吃夜宵。
司机将车停好,打开车门让最后的乘客下车。对!
他记得该还有一个没下车的,因为那乘客是伤残人士,让他印象特别深。
司机看一眼望后镜,却发现那乘客纹丝不动。
也许是睡着了吧。司机唤了一声,提醒对方巴士已到总站。
背着司机坐的那个乘客依然没反应。
司机没办法,只好走到轮椅安放的位置。
那乘客戴了顶渔夫帽,头微下垂,一副酣睡模样。
司机轻轻地拍打乘客的肩膀,见没反应,便担心起来。他加重力度再拍一次,渔夫帽从他的头上滚落到大腿上。
司机大喊一声,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掉下渔夫帽的头顶,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的意思即是,连该有的颅盖骨和大脑也没有,头内被掏空了!颈项以上有如一个血肉人面啤酒杯,杯内不是盛载金黄的啤酒,而是一片诡秘的血红。在破口边缘,白骨与溢血所造成的花纹,仿佛申诉着一段饱遭折磨的经历。
警员张昆仑驾着小丰田汽车,往“星光会所”方向奔驰。
刚到会所门外,便见一男一女站在滴水如珠帘的檐下,令他有点时空交错、脱离现实的感觉。
女的身材颀长,拥有一头金黄色的长鬈发,穿一套珍珠色的平肩束腰长裙,紧身胸衣的顶端缀以白色蕾丝,绕过上臂到背后;绢面腰封上印了几朵盛开玫瑰的暗图案,由于立体剪裁优秀,恰当而惹人注目地展示着她雪白的上半胸。长裙上有明快的线绣花纹,下摆长至及地,把鞋都遮掩了。
这样的一个古典美人,仿佛是维多利亚时代沃特豪斯(WiLLiam Waterhouse)画作中的贵族女性。男的穿黑色晚礼服,襟边和袖口有黑色的丝绒绲边,丝质的白衬衫、白领带,背后一件高领长袍。男人的右边脸戴了个不完整的银白色面具,华丽而富神秘感。
雨丝将二人的轮廓都模糊了,张昆仑无法辨清他们的容貌。
张昆仑下了车,打起伞走近会所大门。门前的告示板贴了张海报:《歌声魅影》化装慈善舞会。
古典美人朝张昆仑招手,要他过去。
张昆仑终于看清楚了,一时间有点诧异,“宋医生?是你吗?”
宋雨日微笑一下,反问:“箱子带了没有?”
“带、带了,就放在车厢后座。”
“好,走吧。”
“就这样?”张昆仑打量着宋雨日戏服似的衣装。
“嗯,来不及换了。”宋雨日回身,跟扮成魅影先生的男人说,“尚恩,对不起,麻烦你代我向伊莉萨说句抱歉。”
尚恩没被面具遮盖的左边脸露出失望表情,“好的,但你欠我一支舞。”
宋雨日笑笑,挥手道别。
二人走近汽车时,宋雨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我想坐后座,你不介意吧?”
张昆仑没说什么,只忙着把宋雨日送上车,待她拉着长裙千辛万苦地钻进车厢、安坐好了后,他才走到司机座位。
“可以出发了。”
宋雨日一声令下,张昆仑发动汽车,转入西边的街道。
车外雨仍下个不停,风挡玻璃窗上的水拨以中板的速度继续左右摆动。宋雨日摘下金色的假发,露出原本乌亮的秀发。她打开放在椅子上的皮革手提箱,拿出一个雪白的、四四方方的小包,翻了再翻,拿出一件收藏式拉链工作服。这种衣服用纳米布料做的,既轻便又防水。
宋雨日脱掉鲜红珠片高跟鞋,再解开腰封背底下的附扣,“嗖”的一声便将装了裙托的长裙脱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像个华丽的灯罩。
张昆仑闻声望一眼望后镜,见宋雨日在更衣,迅速移开视线。
小丰田到达巴士总站,宋雨日下车,她已从欧洲古典美人摇身变为素白的女法医,映衬脸上来不及抹去的浓妆和头顶盘得端正的发髻,显现出另一番美态。她将工作服的拉链拉至咽喉位置,张昆仑拿起她的手提箱,跟她并肩而行。
越过凶案现场的封锁线之后,宋雨日先去找负责此案的探员。
“嗨,这边来!”一个男人站在一辆巴士前向她招手。
两名高大的警员背向巴士,站在下车门前,遮挡了部分视线。
“他是地区重案组的李天保帮办。”张昆仑从旁解说。
李天保三十岁出头,两鬓和下颏胡碴都显出灰白,领带随意地在衬衣上打个结,长衣袖折卷起来,却是一高一低的。他眉头深锁,令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些,亦同时成为了他郁郁不得志、却是资历丰富的佐证。
“发现死者的是巴士司机,录口供时说到一半便昏了,现正由那边的医务人员照顾着。”李天保说时,右手随随便便地往上一扬,不知指向哪个方向。
宋雨日没理会李天保的身体语言,径自走向前门登上巴士。
鉴证科的同僚正在为凶案现场拍照。
宋雨日亮起手电筒,蓝白的光束如泉水涌向仍待在原位的受害人。
死者坐在轮椅上,衣装整齐,头颅盖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白布,刚好把脸容遮着。
宋雨日向张昆仑要过手提箱,拿出淡紫色的乳胶手套戴上,然后掀起那块自布。她一时想到去新疆旅游时听过的一首民谣:《掀起你的盖头来势,只是这“盖头”不再是为新娘子遮羞的红布,而是宣示死亡的祭文。
宋雨日从头到脚地观察死者,尤其头颅之内,更仔细地检查了好长时间。她不停照看颅骨内壁,像在用手电筒的光束搅拌着什么似的。
她轻轻扶起死者垂下的头,发现双眼眼皮被麻线用交叉针法缝合了。
接着,她又翻开死者的衣袖,见两边手腕都有一道宽阔的紫红色淤痕。
她将热变阻温度计插进死者的肝脏,耐心等待上面跳动的数字稳定下来。
其他人站在宋雨日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在逐渐变得凝重。
李天保耐不住宋雨日的沉默,催促着问:“宋医生,怎样了?死因是什么?”
宋雨日徐徐地说:“死者是一名华裔男人,年龄介乎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伤口有溢血迹象,身体已出现僵硬,但未开始腐烂,现时体温是摄氏二十度左右,据人死后体温每小时下跌两度的速度,初步估计死去约八小时。尸身完整,没有明显反抗伤痕。不过,颅顶骨部分被移去,整个脑内部被掏空……”她抬眼望一下巴士车厢,“你们在车厢里有没有找到死者的脑盖?”
李天保一边把重点记在小笔记簿上,一边回答:
“找过了,没发现。”
宋雨日点点头,小声地说:“不出奇,这里又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女法医,从前的刘法医很精简的。”李天保不耐烦地用笔尖点着笔记簿,“到底死因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