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福特(John ford,1894-1973)是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导演之一,但是对于如何拍电影.他不是闪烁其词就是不置一词。他本人则是一个矛盾集合体,他感情丰富,但又经常表现得冷酷而自私:他刚正不阿,却满口谎言,没有人知道他哪句是真。 《铸就传奇:约翰·福特的生命与时光 》作者采访了约翰·福特身边的亲戚朋友,以及曾经共事过的人,最大限度地让读者接近了这位电影史上的巨人,拨开围绕在约翰·福特身上层层的迷雾——有很多烟幕弹是约翰·福特自己放出去的。《铸就传奇:约翰·福特的生命与时光》资料翔实,叙述生动有趣。通过阅读《铸就传奇:约翰·福特的生命与时光》.读者不仅能够了解约翰·福特的一生.还可以了解好莱坞的发展史,以及众多好莱坞明星们生活的另一面。
他是奥逊·威尔斯、黑泽明、塞尔乔·莱翁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马丁·斯科塞斯、斯蒂芬·斯皮尔伯格、贴心尔纳多·贴心托鲁奇、让-吕克·戈达尔、弗朗索瓦·特吕弗等人最喜爱的导演。
他也是最会折磨人的暴君,他羞辱任何一位赏和工作人员,包括约翰·韦恩、亨利·方达。
他成就了西部片,赢得了全世界观众,却断绝了与儿子的关系。
约翰·福特如是说:
只要掌握了基本规则,谁都能拍电影。当导演不神秘,跟艺术也没有什么关系。当导演关键是要记得把人们的眼神拍下来。
把演员训练成牛仔,比把牛仔训练成演员容易多了。
跟我谈艺术没有什么用,我拍电影就是为了付房子的租金。
三次得奥斯卡奖的时候我都没有露面。一次我是去钓鱼了,还有一次正值二战,另外有一次,我记得我忽然就喝醉了。
当导演,必须得遵守某些商业规则。在我们这一行,艺术上的失败不值一提,商业上的失败则是犯罪。其秘诀就是要拍能取悦大众的电影,而且允许导演表现自己的个性。
序言
第一部 从缅因州到好莱坞
第二部 学门手艺
第三部 引领风骚
第四部 战争年代
第五部 独立的危险
第六部 冬天的狮子
人名、影片名对照表
第一章
现在爱尔兰西部人口稀少,但是十九世纪初,这里人满为患。1846年,爱尔兰因试验种植土豆失败爆发了饥荒。当时,四分之三的土豆枯萎,爱尔兰西部面临大面积的饥荒,几年间有四百万人背井离乡去逃荒,其中就有约翰·福特的父亲约翰·芬尼。
到了1851年,爱尔兰的人口已经减少了二百四十万,其中一百一十万人死于饥饿,一百三十万人被迫移民。不管走到哪里,逃荒的爱尔兰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传统。爱尔兰人有种独特的性格——粗鲁、保守、善饮,痛恨并且鄙视政客。爱尔兰人狡黠的性格没能阻止他们近乎自杀的习惯:贪杯无度,畅饮时还不忘载歌载舞、互相挖苦、回顾往事。爱尔兰人懂得策略谋划;他们是个民族意识强烈并勇于实践的族群。
由于历史上长期以来被别国占领,爱尔兰人只有在家中说话才有分量,他们通过舞蹈、音乐、文学和交谈来表达感情。这就形成了爱尔兰人圆滑、口是心非的性格,他们特别害怕被人欺骗。看似胜利实则失败和看似风光实则受害的概念——爱尔兰民族主义领袖查尔斯·帕内尔、作家王尔德的作品中都有表现——在爱尔兰人的性格中根深蒂固,并在约翰·福特的电影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1854年6月16日,约翰·芬尼生于戈尔维市,父亲叫帕特里克·芬尼,母亲叫玛丽·库兰。他从小长大的斯皮达尔是个以农耕为主的小镇,“只要有人资助找个地方谋生,不管去哪儿,(当地的)天主教徒们都会迫不及待地欣然接受”。帮助芬尼的是叔叔迈克·康奈利(也有说是叫康诺利),他十几年前就去了美国,并且在那边发展很顺利。
十八岁的芬尼体格健壮魁伟,头脑机灵,并且满腔抱负。但是在斯皮达尔,唯一的机会就是靠给别人种田谋生。他觉得别的地方也许有更多机会,比如说美国。
当时爱尔兰西部有个传统节目叫“梦醒美洲”,约翰·芬尼肯定也经历过。其实就是为即将远行的亲朋举办的道别晚会——大家饮酒作乐,随着小提琴的乐曲起舞,一直玩到凌晨,甚至直到天亮,最后再跟亲友一一道别。这种告别形式表面看来热闹喜庆,却难以掩饰离别的伤感,约翰·芬尼的儿子约翰·福特最擅长表达这种复杂的情感。
1872年7月8日,约翰·芬尼来到了美国。他从皇后镇出发,乘丘纳德海运公司的轮船到达了波士顿。那一年,大约有七万两千个爱尔兰人像芬尼一样来到了美国。
芬尼在这些移民中很有代表性。他们大多都很年轻,主要是天主教徒,并且来自贫穷的农村或西部地区。他们都是些没有资金的苦力和农民,身上最多只有几英镑。但是从爱尔兰坐船到美国用不了很多钱,由于乘客多,加上许多汽轮的下等舱能坐一千人左右,航程的费用便宜得要命,从爱尔兰到美国只需要八美元七十五美分。
大部分的爱尔兰移民都去了纽约或波士顿。漫长的航程中,最主要的危险是人满为患引起的斑疹伤寒和霍乱,但是上岸以后危险并不见得就少,因为港口上会有爱尔兰骗子偷窃行李或行骗。许多爱尔兰移民懵懵懂懂地就被骗了,只能待在刚登陆的城市中租住的房子里。
约翰·芬尼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波士顿找不到工作?那好,他就到别的地方去找,看什么地方有亲戚或工作好找一些。他想起了缅因州。跟他的小儿子一样,约翰·芬尼总能在困境中找到出路。
十九世纪的爱尔兰到处都在闹饥荒,美国当时的情况也是一样。大量爱尔兰人拥入美国北部城市,壮大了一些组织——像民主党、坦慕尼协会等,但也使芬尼这样的移民深受其害。不管他们住在哪儿,他们都不能像别的欧洲移民那样忘掉故土,高高兴兴地在美国定居。对爱尔兰人来说,背井离乡只是迫不得已,他们这种矛盾的情结也影响了后代。
芬尼移民美国后,也像别的爱尔兰人一样,为一种矛盾的情感所困扰。故土的艰辛和困苦早忘得一干二净,记忆中只有它的美妙。爱尔兰一下子成了天堂,那里的人们整天都在欢庆,说的话都富含哲理、令人难忘。先人留下的爱尔兰,想象中的爱尔兰,远比令人绝望的现实更为重要。
后来,约翰·芬尼的儿子会了解并喜欢上约瑟夫·肯尼迪,支持他的政治生涯,但是一点也不喜欢肯尼迪一家的乡村俱乐部。在约翰。福特眼中,最典型的爱尔兰人就是酗酒的农民——放纵、大方、风趣、诚恳。
尽管很多人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许多在美国的爱尔兰人一直不能摆脱自卑感和不安全感;他们内心深处会有矛盾的情感,这导致了他们近乎自虐的行为:拼命工作、反叛、酗酒。
1875年,来美国三年后,约翰·芬尼结婚了。妻子名叫芭芭拉·库兰,亲友们都叫她艾比。芭芭拉出生于伊尼什摩尔岛的小镇基尔罗南。伊尼什摩尔是气候恶劣的阿伦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位于戈尔维海湾入口的一片礁石区,被。礁石和海岸隔离开来。对艾比来说,同基尔罗南艰难的海岛生活相比,生活在缅因州好像天天都在过节。
从婚后第二年起,他们先后生了十一个孩子:玛丽·艾格尼丝1876年出生,黛拉1878年出生,帕特里克1879年出生,弗朗西斯1881年出生,布里奇特1883年出生,芭芭拉1888年出生,爱德华1889年出生,约瑟芬1891年出生,乔安娜1892年出生,约翰1894年出生,丹尼1898年出生。后来五个孩子夭折了,最后剩下了玛丽·艾格尼丝(大家都叫她梅茵)、帕特里克、弗朗西斯、爱德华、约瑟芬和约翰。这样的婴儿死亡率比斯皮达尔好不了多少,但除此之外,美国好像很适合芬尼一家人。1880年9月11日,来美国八年后,约翰·芬尼终于成了美国公民。
约翰·福特总是说,自己出生于1895年2月1日,原名叫肖恩·阿洛伊修斯·奥菲尼,或者大致叫这个名字。这个谎言骗了人们九十多年。但是,根据缅因州伊丽莎白角的出生登记表,约翰·马丁·芬尼出生于1894年2月1日。出生登记表上是这个日期,波特兰中学的档案和他的死亡证明上也都是同样的记录。小约翰·芬尼,亲友们习惯叫他杰克,出生在伊丽莎白角,一个离波特兰几英里的农业区,那时他父亲在农场干活。
杰克给自己减去了一岁,是因为小时候患过白喉,辍学在家休养了一年。他之所以给自己取了个盖尔语的名字,肯定是想让自己更像爱尔兰人。芬尼用盖尔语说就叫奥菲尼,但是斯皮达尔并没有姓芬尼的人家。如果向当地人打听这个姓,他们会告诉你:“没有。只有姓·奥菲尼’的。”
爱尔兰的血统、新英格兰的环境,加上日常所见,形成了杰克的性格。福特很少过多谈论父母,但是我们可以猜想:他父亲可能就像唐纳德·克里斯普饰演的慈爱而严厉的父亲,同时还有点儿像维克多·麦克拉格伦饰演的奎因警官,老是爱吹牛。约翰·芬尼做过很多种工作,因为有一大家子人要靠他养活。他做过渔夫、农民,开过酒吧,还在波特兰的曼乔伊希尔地区做过临时议员。总之,为了生活,他什么都肯干。
年老的时候,约翰·芬尼的样子看来有点儿凶:个子高大,肩宽臂长,一双大手骨节突出。但是,孩子们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很和蔼、人缘好。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来上一段爱尔兰吉格舞。他喜欢骑马,还喜欢赌博。
“他会讲他年轻时做过哪些了不起的事,”福特回忆父亲时说,“他说他能从水里举起一块巨石,还说曾横渡戈尔维海湾。没错,他是爱吹牛,但是总能让我们这些小孩子高兴。他总说自己曾拦住过脱缰的野马,像斗牛士一样一把勒住那匹马,用力一拉,马就前膝着地跪下了。他最喜欢讲这样的事。”
芬尼家族里一直有个传说,有人说可以解释这个家族叛逆的性格。故事是这样的:1862年,约翰·芬尼的叔叔迈克·康奈利刚移民到美国时,甫下跳板,就有个陌生人笑着过来,问他想不想当电车售票员。迈克觉得这是个好差事,于是那人给了他一套制服,后来他穿着这身衣服参加了夏伊洛战役。他就这样轻易上了当,但很快从北方军队逃跑参加了南方军队,并立下卓著的战功。
福特总想和这位迈克叔叔拉上点关系。这个故事很可能是瞎编的:缅因州步兵团曾有个叫迈克尔·康诺利的志愿兵服过役,但是从没有逃跑过;南方军队倒是有不少叫康诺利、康奈利、康利的,但都不是从缅因州来的。更重要的是,迈克的政治立场从来不受别人左右,这点无疑让福特找到了共鸣。
缅因州的波特兰是卡斯科海湾的一个半岛,长三英里,宽四分之三英里,形状似海盗船,而船头的位置叫曼乔伊希尔。英法军队曾在这片土地上交战,最终英军获胜,并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小镇,起名法尔茅斯。战争中,英国海军利用附近的白松制造了桅杆,但是他们似乎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意思;革命战争中,英军舰队从港口猛烈开炮,彻底毁了这个小镇。1786年7月4日,法尔茅斯更名为波特兰,以消除其英国色彩。
到十九世纪中叶,波特兰已经成为一个繁忙的海运城市,成为美国继纽约之后第二大港口。1866年,市中心着了一场大火,但是并没有使这座城市完全瘫痪。到1872年,每天有六十五辆火车在波特兰停靠,而当时波士顿-缅因铁路还没有修到这里,更别说1875年的波特兰-罗彻斯特铁路了。到了1880年,波特兰的人口已达三万三千八百一十人。
波特兰可不是穷乡僻壤。当地有一家叫B.F.凯斯的歌舞剧院,1897年又开了杰斐逊剧院。芬尼一家肯定看过萨拉·伯恩哈特演的《茶花女》和莫德·亚当斯演的《彼得·潘》。当时五分镍币影院才刚刚兴起,普利波大街就有一家镍币影院,放映一种叫卡迈拉风的无声电影,那时美国这样的影院还不多。波特兰街道宽阔整洁,鹅卵石铺成的街上电车来往穿行,不时还能看到几辆老式汽车。十九世纪波特兰只出了一个名人,就是诗人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杰克·芬尼出生前,市中心已经竖起了朗费罗的雕像。
杰克生活的城市不大,但还算得上富有。这段时期后来被称为“镀金时代”。每当新英格兰悠长的夏季到来,波特兰的有钱人家就会去巴尔港度假,中产阶级则乘船二十分钟去皮克斯岛。皮克斯是卡斯科海湾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岛,从岛上可以看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以及八十里外的群山。到了皮克斯岛,人们有许多娱乐方式:听音乐会,看演出,去“绿森林娱乐园”,最后在回城之前来个海滨野餐。那真是一幅美妙的田园风光,有保龄球馆,有秋千,还有遍地的苹果树。
宝石剧院就紧挨着一个码头,可以边看电影边跳舞,在夜色中和心爱女孩共舞的时候,越过她的肩膀就能看电影。联合旅馆是岛上最古老的旅馆,以其杂烩鱼汤而闻名。皮克斯岛的常住人口只有三百七十人,但每到夏天岛上的人口都会猛增到一千三百人,这还不算一日游的游客。
离波特兰市中心几英里,就是有名的波特兰灯塔,它是东海岸第一座灯塔。灯塔始建于1791年,一百零一英尺的白色柱体高高地耸立在海岸边,显得很是壮观。风暴来临时,海浪拍打海岸,溅起的浪花和灯塔一样高。年轻的杰克·芬尼很小就能听懂提醒岸边船只长鸣的雾号,知道了缅因州风暴的厉害。那时候,说谁是爱尔兰人就是骂人,所以杰克很快就学会了装狠,让别人知道他不好惹。1890年以后的几年,曼乔伊希尔的人口快速增长,很快就成了一个村庄。波特兰的爱尔兰人大多在码头或铁路上做苦力,或者在山下的汽车厂工作。
十九世纪中叶,缅因州颁布了禁酒令,但似乎一直没能彻底实施。之所以颁布禁酒令,与当时人们嗜酒的风气肯定有关。每个杂货店都藏有成箱的朗姆酒和杜松子酒,每天到了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四点的工休时间,人们都会喝点儿酒。1880年,就是约翰·芬尼取得美国国籍那年,他们家住在中心街五十三号,他在一家煤气公司工作。杰克出生的那年,他开始弃农从商。“芬尼开了家酒吧,”波特兰人玛丽·科克兰说,她父亲就是芬尼的伙计。
约翰·芬尼的营生来路光明正大:因为他娶了艾比,而艾比的几个姐姐家都是开酒吧的。曼乔伊希尔当地的史学家唐·麦克威廉姆斯说:“这家人大字不识一个,但数钱可一点儿也不马虎。”在伊丽莎白角,人们一般都有农田,这样禁酒令抓得紧时可以作为缓冲。有人说,除非是孩子长大了要去波特兰上好一点的学校,否则绝对不会卖掉土地。
芬尼家的酒吧在一个叫格尔汉姆角会场的最高处,这个地方在二战之前一直是村子的中心(现在,当年酒吧的所在地是一片空地)。1900年人口调查时,芬尼的职业写的是“经营餐馆”,比“酒馆”好听了很多。芬尼家的六个孩子有五个都住在丹弗斯街四十八号的家。(同院还有一家人叫爱德华·芬尼,可能是福特的兄弟或堂兄弟。)帕特里克在父亲的“餐馆”里工作;性格多变的弗朗西斯刚从美西战争中归来,是个裁缝;埃迪、约瑟芬和小杰克都还在上学。
从波特兰市的户口登记可以看出芬尼家族发展的历史。1898年,芬尼家族有三十九个人,有一半是苦力,到1915年家族人数增加到七十八人,其中五分之四做生意,美国人反而给他们打工;到世纪之交的时候,这个家族已经相当有声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