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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女人
他们都说,他是一个不该爱的人;爱有什么该不该,待到察觉时,他已入骨入髓,再难抹去了。他们都说,一个公主,一个皇叔,永远不会都结果; 她要什么样的结果?把他放在心里,就是最好的结果。有他的一句,你不嫁,我不娶,此生她再无他求。 一段恋入骨髓的爱宠; 一段不被世人容许的爱恋;两个身不由己的灵魂
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两个无法相守的灵魂。一个爱字,应该怎么写?情人之爱还是亲人之爱,都不重要,只有此生能与你相守。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辅政皇叔;一个是被皇上视为眼中钉的女皇继位人,一个是被夺去了朝政大权的臣子;与皇室不容、天地不容的这段情,该要如何走下去?皇权之争+宫闱内斗+深沉密爱
引 子\\t1
第一章 玉露金风\\t5 第二章 娟丽少女\\t21 第三章 王府命案\\t41 第四章 救命之恩\\t53 第五章 疑惑重重\\t71 第六章 不嫁不娶\\t91 第七章 笑唾檀郎\\t109 第八章 至情至智\\t127 第九章 危机四伏\\t145 第十章 取你性命\\t165 第十一章 稀奇玩意\\t187 第十二章 留有一命\\t205 第十三章 仅此一计\\t223 第十四章 离别苦 日月长\\t247 后 记\\t263
第一章 玉露金风
崇明三年的春天,雨水格外多。细雨时来时去,缠绵不休,难得几日晴好天气。 三月初九乃是晋阳王萧岩三十六岁生辰,皇帝照例赐宴宫中,筵席便设在了三面环水的沐兰殿。廊柱间悬垂的翠幔都已被高高束起,微风鼓荡,比寻常宫室确实通透舒爽许多。 鼓乐声里,十二名青衣少女轻轻巧巧地分列两排,作踏春之舞。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嗓音清亮娇软,眉目含情,巾飘带舞,倒也称得上应景悦目。 高踞正位的南陵国幼主萧承嗣对此全然不感兴趣,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一大盘蜜汁肉脯。 手肘旁边趴着一只乌龟,个头不大,墨绿色的菱纹龟壳洁净闪亮,这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的唯一玩伴。萧承嗣今年十二岁,做了三年皇帝,却仍然用不好筷子,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下手去抓,只好一手攥着一根,七扭八歪地各插一片肉脯,老乌龟见机伸头,与萧承嗣一人一口分而食之。 两人吃得欢畅,盘子很快见了底。 戳起最后一小块肉脯,萧承嗣犹豫片刻之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乌龟老友登时翻脸,张口便咬住他的衣袖,萧承嗣吓得险些滚下御座,一边胡乱撕扯一边尖声哭叫:“阿姊阿姊!阿姊救我——” 宁太后与晋阳王夫妇原本正心不在焉地赏着乐舞,各转心思。冷不防皇帝这边出了乱子,一时不明所以,都怔了片刻。 在众人回神之前,坐于右下首的凤仪公主萧灵珑已经走上前驱散了手忙脚乱的宫女们,随手拈起一粒干果,在那乌龟眼前一晃,又轻轻抛了出去。 乌龟受到了新诱惑,懒得再与萧承嗣抢食,松了口慢吞吞地爬走了。 皇帝吭吭哧哧抽搭了几声,渐渐安定下来。宁太后深觉丢脸——她这儿子好像生怕还有谁不知自己痴傻似的,隔不了几日便要演上一出千奇百怪的活戏给人看。 给萧灵珑看。 宁太后知道萧灵珑对承嗣好,即便这个弟弟占了她的皇位…… 其实,宁太后想道,绝不能叫作“占”。南陵国祖制:无皇子,可立皇女为储。 但先帝有皇子! 傻子又怎样?傻子也是皇子,登基称帝理所当然。承嗣承嗣,不就是承继大统以延国嗣之意么?或许,先帝也真有过立皇女为储的心思。 萧灵珑七岁时,先帝便命九弟江都王亲自教导这个贱婢所生之女。 在几个王爷中,江都王萧屹文武双全,忠直稳重,最为先帝倚重。数年之后,正值壮年的先帝猝然崩逝,他此番举动的深意便无人知晓。 或者,知晓了也无用。 他死得好! 宁太后心中冷笑,脸上的笑容却堪称慈爱:“果然是灵珑有法子。不过——”她语气一转,神色也端庄起来,昭告天下似的朗声说道,“陛下,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能再叫‘阿姊’,君臣之分尊卑之序不可不明,不论何时何地都必须谨记。” 萧承嗣三句只听懂一句,他吞下满口食物,噎了一下:“不叫‘阿姊’,叫、叫什么?” 宁太后郑重告诉他:“长公主。” 萧承嗣愣怔怔地“哦”了一声,又把乌龟捉来摆弄,想起前情他有一点点伤心,扭头向萧灵珑说道:“它咬我!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它吃……”萧承嗣委屈至极,“阿姊,它也不和我好了么?” 殿内的宫女内监咬住嘴唇屏息侍立,晋阳王妃一时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晋阳王萧岩转头瞪她一眼,王妃脸色微红,以团扇掩口,轻咳一声,抱愧地笑了笑。 萧灵珑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纠正着皇帝:“陛下,要叫‘长公主’。” 萧承嗣努力记忆:“知道了。长公主。”记住了这三个字,头一桩伤心事就立刻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尽释前嫌地继续与乌龟好友玩耍。 经了这一番折腾,众人也无心再观赏歌舞,宁太后命歌女们散去,意思是家人们难得一聚,不如清清静静说话消遣。 晋阳王妃深恐自己方才得罪了太后,急着要找些话来攀谈,她这次进宫心里本来也存了一桩心事,打算寻个恰当时机提起,此刻正好说出来破解尴尬。 “太后……”她微笑着问道,“两个月前江都王往越州平叛,现下也该回来了吧。” 萧灵珑听到“江都王”三字,长睫一闪,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扇柄,凝神静等下文。 “大军已奏凯旋,明日便到京城了。怎么?”晋阳王妃突然关心起国家大事以及那位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的小叔,宁太后颇有些好奇了。 王妃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他今年有三十一岁了吧,先前连逢太皇太后与先帝六年国丧,近几年政务又甚是烦冗,一直未议过婚事。孺人侍婢怎能主持王府事务,还得有个正经的主料理才好。” 其实先帝曾将韩司空之女许给江都王,定亲酒都吃过了,后来却不了了之,其中缘故没人知道,王妃也不便提起。 “哦。”宁太后贵为国母,但在做媒这种事上也像寻常妇人一样热衷,她当即问道:“王妃心里一定有了妥当人选,可是你哪位小妹?” 太后一语点破,王妃索性直说:“是我家的九堂妹——” 宁太后一笑:“也是行九么?” “正是凑巧呢!我这堂妹下个月便满十九了,年岁是差得多了些,但论起人才相貌——”王妃转向萧灵珑,“长公主,你是见过的,与你九叔可还般配?” 萧灵珑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头上,收敛心神从容答道:“婶母的堂妹是杨将军的幺女,杨家女儿个个美貌出众,在我南陵国可说是人尽皆知。只不过,长辈的婚事,做晚辈的实在不敢妄议。” 晋阳王妃自认为这门亲事再妥当不过,表面亲上做亲,暗中笼络牵制,太后不会不允,再请傻子皇帝下旨赐婚,一切水到渠成,没想到被萧灵珑一句话堵了回去。 皇帝是至尊,但也是江都王的侄儿,为叔叔纳妃,确实也该问一问本人的心意。 皇帝吃饱喝足也玩了个尽兴,困得东倒西歪,吵着要去睡觉。 宁太后心知此事不能草率定夺,也不打算多谈:“待江都王回来再议吧。” 王妃瞟了一眼萧灵珑,深恨自己多嘴。 与晋阳王夫妇一同告退出了沐兰殿。萧灵珑乘坐的翠羽鸾车在宫城甬道上轻驰,她的身体随着车子轻轻摇晃,鬓边鸾钗珠串丁零,一下一下蹭过脸颊。 她的皮肤向来白皙,此刻更是晶莹如雪,除了菱唇殷红,一张脸完全不见了血色。 远天滚过一阵沉闷雷声,萧灵珑仿佛受了震动,垂下睫毛,她模糊地想道:明天,不要再下雨了吧。 千里之外,越州守将冯仲则勾结西崎国制造的那场叛乱,着实让京城百姓惶恐了好一阵子。生怕哪一天南陵国都便被素以悍勇著称的西崎蛮寇攻陷,江南鱼米乡顷刻变为地狱修罗场。 他们并不是没经历过。 提起贞元初年那场横扫大江南北的兵燹之祸时,六七十岁的老人们仍忍不住惨然落泪,田园荒芜,骨肉离丧,永远不知下一刻还能不能留得这条命在……五十年的太平来得不易,升斗小民命如蝼蚁,他们并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道理,只求此生能够平安终老。 近来听到江都王平定叛乱的消息,人们才稍稍安心,又过起了平静日子。 停了一夜的细雨又开始丝丝飘落。长街两侧民居错落,粉垣黛瓦,碧柳映墙,一点点湿润起来的景色愈见鲜明。 黎明时分的街市仍然空荡。一丝半点的微响异动都逃不过人的耳朵。此刻,一阵细微的震颤正自远方传来。马蹄有力地叩击着青石路面,格外齐整清脆。这一队人马愈行愈进,只一瞬间仿佛已破空而来,将所有酣睡的人从梦中惊醒。 有胆大的攀上墙头悄悄一看,就只见数百轻骑在腾腾雨雾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江都王萧屹率五百亲兵先行赶回京城。铁骑铮铮,由朱雀门外疾驰而入,沿着御街,跃过浮桥,直奔建宁宫。 在宫门前勒马下来,两旁戍守卫士手握长戟,向他一躬身,恭谨唤道:“殿下。”按照规矩,入宫需解除兵刃。 顺手把缰绳扔给一名亲随,萧屹解下腰侧悬挂的长剑递与他们。身后两员部将也双手交上佩刀,然后任凭四个守卫从头到脚仔细搜索了一番才算了事。 沿途无数白玉栏杆,两旁花木幽深,宫灯摇曳,一路向上通往烛火辉煌的太极殿。 萧屹身着一副明光铠,甲衣上有几道明显的斫痕,战袍下摆浸着大片污泥水渍。因他昼夜兼程无暇换药,右腿上的两处箭伤再次崩裂,每走一步都会牵扯起锥心剧痛。看着步伐轻捷有力,瞧不出什么异样,其实他的额角正不断渗出汗珠,又和了雨水,淌过脸颊滑入襟口。 御座上的皇帝下巴抵着胸口,显然还没有睡醒。 群臣见惯不惊,垂首肃立。该有的礼仪还是分毫不差,萧屹单膝跪于阶下,开始字句清晰地详述战况,禀明布防、安民等善后事宜,最后命部将呈上冯令则之首级。 受命辅政的晋阳王颇为满意地欣赏着漆盒里的人头,末了一挥手:“悬挂神武门外,示众百日。散了吧。”这最后一句是对御座旁侍立的宫监说的。 随着一声尖利高唱:“退——朝——”文武众臣鱼贯而出。 晋阳王回身握住萧屹的手臂,已然换上一副亲热面孔:“九弟,辛苦你了。” 萧承嗣其实睡得极不踏实,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吵得他不得安生,昏沉又烦躁。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大笑声骤然响起,终于将他彻底惊醒了,要哭不哭地跳起来想逃,可两条腿都是麻的,只能直通通地一头向前栽了过去。 他的腰被一双手握住,然后轻轻一提,双脚离了地,屁股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龙椅。 萧承嗣惊魂初定,懵懵懂懂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他平生真正认得的人只有萧灵珑与宁太后,萧屹离京两月有余,他理所当然地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位九叔。 “臣,江都王,萧屹。” 萧屹的嗓音透出疲惫的低哑,可萧承嗣还是觉得很好听。细细打量一番后,发现这人的相貌也颇为顺眼,双手搭上萧屹的肩膀,他诚恳地说:“你很好,你不要走了,就住在这里,我家房子多,好吃的也多。” 萧屹温和地一笑:“陛下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萧承嗣想不起上次是哪一次,自言自语:“我上次就见过你么?你是谁?对了,你是江都王。”昨日宴席上听来的零星言语忽然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他问:“江都王,你回来要娶亲的,是不是?” “什么?”萧屹一怔。 晋阳王解释道:“是你嫂嫂想替你做媒。” “那三哥先代我谢过嫂嫂……” 话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你要娶谁?好不好看?” “这个,臣也不知。”萧屹隐隐有些头疼,心想跟这孩子说话真是比打上一仗还累,若是灵珑在…… 萧承嗣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你认识我阿姊么?” 萧屹简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一点头,就听自己的皇帝侄儿认真说道:“我阿姊很好看,你娶了她好不好?” 他脑中轰然一响,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萧屹艰难地开口:“陛下,长公主她,是臣的侄女。这话不能乱说,也不准再提,懂不懂?” 萧承嗣见他脸色难看,吓得结结巴巴:“我我我不说了,你不要生气。” 晋阳王不耐烦地插言催促:“好了,陛下请回宫歇息去吧。”说完扫视殿内宫人一眼:“管好你们的舌头!” 他性情苛酷一向令人畏惧,众人慌忙跪倒,齐声应道:“是。” 小皇帝被晋阳王推得趔趄,丝毫不生气,依依不舍地对萧屹摇摇手:“要来玩,啊?” 萧屹点头:“好。” 江都王府,明远堂。 案头堆着几叠公文信函,萧屹拣选紧要的先予批阅回复,其余琐碎事务则由府内长史分派给众属僚处置。 从巳时起直至申时将尽,才算料理妥当。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洗净毛笔搁回笔架上,转头望向窗外。 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了,只是晴得勉强,苍白暗淡,小而模糊的落日悬在西边麟德殿高耸的危檐之下,有风吹过,檐角垂挂的铜铃便在日影里轻轻摇动。 几近黄昏,整个江都王府简直就如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宅。 灵珑在他身边的时候,倒也热闹了几年。先帝驾崩,宁太后便命她回宫来住。十三四岁的女儿家,怎能再终日守着尚未娶妻的叔父? 九叔,这次南下,你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九叔,你去了那么久,灵珑每次来这里,都是空荡荡的。 九叔…… 箭伤突然一阵疼痛,肋下的刀伤也是,生怕被他忽略似的,一齐发作起来。 噬骨钻心。 “啪”的一声合上窗子。 他走到堂外廊下吩咐侍立两侧的婢女:“备车,去司空府。” 韩司空的二公子韩铎是他的至交好友,当年他那未婚妻便是韩公子一母同胞的小妹。 今天他格外怕静,正好趁此与久未相见的好友聚上一聚。 谁知那婢女并没有马上领命而去,迟疑着答道:“殿下,长公主来了。” 萧屹盯着那婢女一时没有作声,像是在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终于,他叹气似的问道:“她是几时来的?为什么不早通报。” 婢女轻声答道:“长公主说不许打扰殿下。她在春晖苑已等了两个时辰了。” 春晖苑起初是萧屹内宅起居之处,灵珑来了,便重新布置一番让与了她,她回宫后便一直空着。 萧屹让人准备晚膳,菜肴点心果品都选公主喜欢的。天色已晚,萧屹想,她今日大概是不走了。 南陵国风俗与别国不同,对于女子束缚甚少,尤其是身份尊贵的皇女、郡主、公侯千金,与族中兄弟结伴宴饮、游乐,乃至自凭心意去择婿、再嫁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长公主偶尔留宿宫外,宁太后也不好过分苛责。 不消片刻走到春晖苑前,门开着,静悄悄的,显然是没有叫侍女跟随服侍。 萧屹无端地心头激跳,脚下一滞,随即快步走入。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玄色锦袍,束革带,穿一双软底乌皮靴,足步极轻,略无声响。 灵珑站在玄关下,刚刚束好了半边绛纱帷幕,正在理着流苏带子,脸被纱幕遮住大半,只露一点尖俏白皙的下巴,耳垂粉嫩,戴一只小巧耳珰,如雨珠滴沥将坠。 觉察到萧屹进来,她回过头对他笑:“九叔。”声音不大,满溢着欢喜,然而人却一动未动。 她今年十七岁了。 刚满十四岁时萧屹就教导过她,不能再像幼年那般毫无顾忌,要知道避嫌。 她一向听话——只听他的话。 萧屹瞬间心软,种种不明心绪全然抛掷脑后,扯下她才理好的帷幕,恰巧将两人身影遮住。 灵珑两手在他肩膀、手臂、后背、胸口一点点小心摸索,“九叔,你哪里受伤了?” 萧屹握着她一只手,贴着右肋,往下移,停在腰腹处。 灵珑眉尖一蹙:“深不深?太医怎么说?” “刀尖划的,能有多深。最多半个月就好了,没大碍。” “我看看。” “别……”束带被解开,萧屹按住她的手,本想说“真没事”,怕她不信,便改口道,“太医说,不能见风。” “记着换药。”替他扣好带钩,灵珑扯着他一起坐到榻上,斜斜地一靠,倚在他身上。 九叔是告诫过她不能再肆意亲昵,可是今天他自食其言,她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灵珑从小就喜欢亲近萧屹。她觉得九叔与其他人不同,有一种温和洁净味道,一接近便觉心安。 萧屹任由她靠着,无意识地摆弄她的手指。一一揉捏过去,从指根到指尖,柔若无骨。 灵珑梳了个双鬟髻,衣饰简约,身形娇丽,打扮得像个平常宫女模样。 建宁宫里人人都道凤仪公主容貌端丽,举止庄重,言语合度,犹胜成人。若见了自己眼前的这一位,定然会以为是公主的孪生妹妹,样貌相同,秉性迥异。 萧屹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继而问道:“来了也不去找我,等了两个时辰,做什么呢?” “看书,睡觉。” 这地方虽然无人居住,但萧屹吩咐过管家不能疏于打扫,为的就是方便她偶尔回来留宿。 过了一会儿,灵珑想起个笑话:“承嗣说,今天来了一位江都王,人好得很,要留你住在宫里。” 听她提起皇帝,早朝时那一幕又清晰浮现,好像雾霾深沉,挥散了又压上来。萧屹虽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动作却停滞了,他勉强一笑:“是,他又不记得我了,就记阿姊最清楚。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灵珑觉出他声音有异,“怎么?” “没事。”萧屹扶灵珑坐正,自去关了门,然后说道:“我是见皇帝被他们摆弄得可怜。” 灵珑垂下长睫,没有出声。 萧屹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皇位本该是她的,现在她要夺回皇位,反而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他走过来,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脸颊:“灵珑,我们……总会有办法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灵珑微微一笑。 她信他。 “九叔……”她抬起头来,“三叔可有提起婶母要给你做媒?” 萧屹听她突然转了话题,且距离自己刻意回避之事更近一步,愈发烦乱起来。 却也没有瞒她,照实说道:“提了一句。后来我与三哥一同出宫,路上他告诉我,是三嫂的堂妹。” “那么……”灵珑狠狠一咬嘴唇,心头狂跳:仿佛面对着一个不能揭破的最大迷局,一旦解开,过去、将来皆成泡影,丝毫念想都不剩。她害怕,也难受,但不想逃避,终是问了出来,“皇帝是不是……下旨赐婚了?” 萧屹听她声音微微发抖,转过身去看她的眼睛。 灵珑身量还未长成,此刻低着头,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睫毛密而纤长,一垂下来,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对三哥说现下还不想纳妃,多谢三嫂好意。又不是父母长辈,谁的婚事由着兄嫂来定了?哪里就到了‘赐婚’这一步。”萧屹满心烦闷到极点,倒很想苦笑一声。其实,那句话真可算是“赐婚”了吧?荒唐透顶。 眼里含着沉甸甸的两汪泪,在听到他第一句话之后瞬间风干了,灵珑心思转了转又追问道:“什么叫‘现下不想纳妃’?以后你就想了?” 这话问得极为不妥,灵珑后悔,生怕心思被他看破,婉转补救道:“九叔,你可一定要娶一位宽厚贤德的王妃。不然我再来会遭嫌弃。”有了这番话,前后连起来一想似乎就很说得通了。萧屹虽是叔父,但这十年间待她胜过生父。那么她不愿萧屹娶妻,便如人家儿女不愿继母进门一般。 九年前那次不就是? 她毁了尚衣局送来的大婚吉服,被父皇掌掴,幽禁鸣鸾宫,两天后九叔抱她出来,亲事就此作罢。 萧屹有些好笑:“怎么会?”随口逗她道,“不如这样,你说谁好,我就娶谁。” 灵珑抿一抿嘴唇,表示自己确实被他糊弄得十分之开心。旋即她又搬出一个更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一脸正色地说道:“九叔,你说过要助我登基,不负先帝所托。大事未定,我不想你为儿女之情分心。我不为王,你不婚娶,好不好?” “好。”明知都是借口,但萧屹不想再与她纠缠此事。他从未打算随便纳个王妃过门。他珍重的位置,即使想给的那个人不能要,也不甘心交与旁人。 最大的一桩烦恼烟消云散,灵珑心中便如久雨初霁,晴暖明亮,看山看水,都是活泼生机。她兴致一起,趁着晚膳时辰未到,撇下她那九叔自己去了后园。 其时日已西沉,暮色尚未深重,温柔笼罩,远处林苑里传来鹧鸪啼叫。 萧屹始终落在灵珑身后十余步。 他想,这已经足够好。 次日灵珑早早起了床,来到萧屹所住的凝远堂。 还不到卯时,床帐整齐,轩窗洞开,房内已无人。灵珑见衣架上袍服还在,壁上挂的宝剑却没了,立刻猜到他去了哪里。 园中景物青茫茫混沌一片,没打灯笼,没人跟随,灵珑仍走得轻快。每一条路的转向、每一处树石的位置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来去无碍。 小路尽头是八九株老柳围出的一片空地,灵珑没再往前走,站在最远的一株柳树下,枝条长垂恰好遮住她全身。 而她透过枝叶缝隙,却能清楚看到中间那人的背影。 萧屹饮食作息全无规律,唯有晨起练剑是他多年的习惯。 “也不怕扯了伤口。”灵珑有点揪心,知道他这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便没出声,目光静静追随。 萧屹今天的身法不快,较之以往简直可以说是迟缓。 灵珑先还以为他是留心着刀伤,细看一会儿才发觉不对头。 他的动作迟滞犹疑,毫无之前的收放从容之感,每使出几个招式就稍稍停顿,像在回忆琢磨。 默默练完一遍,收势后低首思索一会儿,又从头开始。 这一次要流畅得多。 剑气风声相合,冷利寒光环绕,轻灵迅捷,衣袂翻飞,十分漂亮。 可惜临到最后又出了岔子,本应回身轻扫,他却斜劈了出去。灵珑对这一式记得分明,忍不住轻呼一声:“哎,错了!”他硬生生往回一收,身形不稳,踉跄退了几步,后背撞上树干。 “九叔!”灵珑跑过去扶他,轻手覆到他肋下,“疼吧?有伤就不要练,缓几天不行么。” “这是新学的,已经搁了一个月,生得很了。”树旁有石桌石凳,萧屹携了灵珑的手过去坐下。 灵珑给他擦了额上一层薄汗:“一个月前战事正紧,你有空学剑?” “不是特意去学的,碰巧遇见一个人,传了我这套剑法。” 灵珑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一把剑,借着蒙蒙天光细看,是他常佩的,而方才所用的却是第一次见。 “这剑是新得的?” “也是他送的。” “谁?” “三年前在稷州我见过他……” 灵珑没听完便问:“是你说过的那个南先生?”当时稷州悍匪暴动,萧屹率兵平定,偶遇一位自称南先生的老者,彻夜倾谈指点方略,还拿出几部失传已久的兵书相赠。 “是他。” “这人为何总喜欢送你东西。” “不只是送东西,他还说金平国会有异动,让我早做防备,后来果然有一小股兵马趁机作乱。” 灵珑诧异:“他这消息从何得来,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到底是什么人,你问过么?” “没有。”萧屹摇头,“他连名字都隐瞒,怎会透露身份?” “九叔,你不觉得,他是特地赶来帮你么?一次是凑巧,两次就是有心了。不信,等下次再有变乱,你或许还会再见到他。” 萧屹随口答道:“是么,那我倒不想再见他了。”第一次遇到南先生,就觉得此人的出现绝非偶然,但也没打算派人追查,一是因为他答应过南先生不会对人说起两人见面的事,不想失信;二是对南先生他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既然确定于己无害,还管他是什么来历。 他从来没有太强的好奇心,没必要知道的事情,不会多问一个字。 灵珑拿起那把剑细端详。冰凉光润的乌木剑鞘,通身毫无嵌金镂银的装饰与花纹。 剑身光华内敛,样子也与如今常见的不同,像是二三百年前的古物。 翻转过来隐约可见一行铭文,天太暗看不清,灵珑仔细摸着辨认,念出了声:“潜龙在渊。九叔,这是殷铉铸的龙渊剑?” “嗯。你怎么知道的?” “听韩铎说过。” 二百年前,南陵出了一位铸剑高手殷铉,技艺高超天下独绝。可惜其所铸宝剑只有龙渊、凤离传世。凤离是一柄软剑,可缠于腰间,已为金平国太子陈羽所得。龙渊剑一直无人知其下落,据说也在金平。 殷铉正是萧屹生母殷贵妃的先祖,所以如今这龙渊剑也算物归其主。 灵珑顺此脉络思索:“这把剑如此贵重,谁肯平白无故地赠予不相干的人。南先生一定也与你有点渊源。”她眼中光芒一闪,突发奇想,摇了摇萧屹的手,“他有龙渊剑,会不会是殷氏后人?比如,是你失散多年的……舅父?” 萧屹抽出手拍了她后脑一下:“你倒真会给我认亲。” 晨风拂过,柳条一荡,冷浸浸的露水打湿衣裳,萧屹拿了剑挽灵珑起身。 天色已微明,草木葱茏深碧,郁郁芬芳。远处殿阁的影子清晰起来,室内有融融暖光透出,映着侍女们轻巧穿行的身影。 触目所及皆是寻常景色,此刻却让人贪恋。早习惯了守着她过日子,她不在,家不像家,只是v一座空宅。 萧屹忍不住道:“别走……多住几天。” “我不走。”灵珑用手背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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