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村》中的主角是花村中的女人,她们每个人的名字都以花为名,映山红、栀子、百合、李子,她们不仅以花为名,而且每家都在院子里种上自己名字的花木,这也是花村命名的由来。故事发生时花村的男人们准备去城里打工,女人们各自为自己的男人准备着行李。男人们出门在外,花村里的正常农作就由女人们顶了下来。劳作的辛苦不是女人们的煎熬,她们*为黯然的是男人们不在家,自己情感上的空缺。年底男人们回家来,女人们欢天喜地,然而栀子的男人却没有回来,他在讨要工钱。过了年,男人们又要出门,女人们有些不适应了,因为又将面临一年的形单影只。村子里的征地种烟,丈夫的不回家,使得栀子的生活尤其苦闷。在栀子一个人的生活中,她也面临着情感和生理上的种种困惑,虽然她*终坚持了过来,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但其间的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又一年的年终,守着包工头讨债的男人们,*终还是无果而返,但女人们却发现了男人们在城里逛发廊的秘密。留守在家的女人们在新的一年,决定和男人们一起进城打工。《花村》用疼痛和焦灼的笔触,为我们呈现了国家在城市化进程中,留守女人和留守儿童的现实问题。
王华,仡佬族,供职贵州省作协,出版长篇小说多部,曾获第九届骏马奖,部分作品翻译到海外。
《花村》:
忍受不了那份“空”的就算吉利大娘了。当家家的花树上都晾着趿脚鞋的时候,她家院子那棵唯一的李子树上却是空的。那棵李子树是她嫁过来时等家为她栽的。她不是花河人,所以她叫吉利。嫁过来后,等家按照花村的习惯要为她栽花树,就取了她名字的谐音:结李,栽下了一棵李子树。
吉利大娘有两个儿子,一个都没进城。大儿子等开发是个木匠,这一阵嫁女的都有资本讲点儿排场了,总有做不完的衣柜米柜,进不进城倒没什么。她不高兴的是二儿子部落。部落被人认为有点儿傻,但这一点吉利大娘和部落自己都不认同。在部落自己看来,这根本就是谬论。吉利大娘则认为部落顶多就是有点儿懒。部落十八岁了,部落还太懒惰,这两个原因都被吉利大娘看成是应该进城的理由。“他得跟你们一起去历练历练,去学会挣钱养活人。”她一遍一遍地跟花村要进城的男人们这样说,她希望他们带上他。但别人认为部落要是在家连裤子都要吉利大娘洗的话,进城以后还能怎么办?谁给他洗裤子呢?他们无法想象带着个傻瓜进城将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所以他们都不答应吉利大娘。看吉利大娘那可怜样儿,有人就建议等开发也进城。他要是进城,带上部落就顺理成章了。但等开发暂时还不想进城,他暂时还比他们都挣得多。就是说,吉利大娘只能巴望他们了。为了不至于让吉利大娘恨上他们,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去做部落的思想工作,说:“城里可苦得很,你想去吗?城里可没人给你洗裤子,你还得没白没黑地干活,干重活,你想去吗?”这么问,却并不是想要他回答,而是直接告诉他结果,“你最好别去,在家里多舒服啊,整天啥事儿都不干也有吃有穿。”另一路人马则对吉利大娘说:“那你问问部落愿不愿去吧,他要是愿意进城,我们好歹把他带上就是了。”这样,吉利大娘就把部落叫去问:“你想不想跟大家一起进城挣钱去?”部落果然就说:“不想。”吉利大娘说:“不想也要去,不去我打死你。”部落说:“打死我也不想去。”
吉利大娘就怪不着别人了,就只能怪部落了。别人都带着希望进城去了,她的希望却依然留在原地。那明明是一个谁都看好的东西,但部落却无动于衷。逼到这份儿上,她的认识就不得不发生改变了,她就不得不承认部落真的是个傻瓜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瓜啊?”吉利大娘站在部落面前仰天长叹,眼泪跟山洪似的。部落虽说并不顶嘴,但他明显的并不服气,母亲的小题大做遭到了他的白眼。关于进城他自有看法:第一,进城挣钱很苦;第二,别人吃苦挣钱是为了养活婆娘儿女,他既无婆娘也无儿女,就犯不着进城吃苦;第三,别人要进城都是因为心大心贪,而他不,他安于现状,觉得花村活得就很好。他没把这些告诉母亲,吉利大娘就无法理解,她长叹完了就拿起笤帚打他。不仅要出气,还要来一番教育。笤帚是金竹枝条做的,打在身上精痛,但部落不逃也不躲。部落是个孝顺儿子,要是母亲想拿他出气,他是不会让她扫兴的。但这并不等于他也不为自己申辩。顶嘴也是不对的,但他认为那只针对母亲骂的时候。如果母亲都动起手来了,为自己申辩几句就不为过了。更何况,母亲今晚打得这么狠,那笤帚像只长满了利牙的鳄鱼,一口下去,他就得痛一大片。是这份痛苦把他激怒了。所以他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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