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我来了
1.一叩高中门
2011年夏天。
两山夹一川的金城,各种排量的汽车出奇的多,尾气排放得格外密集,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粉尘。没有几块清爽的阴凉处供人消闲。
我疯长的浓发像一根根鸡丝面条,紧紧地交错在一起。大半个头被覆盖着,动不动就抖出豆大的汗珠。
恰恰是这种蒸笼天,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定格在这里。
这一年,我别了猪鬃(初中),站在虎头山(糊涂点)上遥望高中。
其实我并不知道高中是个什么概念,只想快点初中毕业。心里什么都不想,就愿意无忧无虑地和要好的同学疯玩儿。不敢欺瞒,我们确实有些看够了老师加压的脸。
毕业班的冲刺,仿佛在迎战强大的敌人。
老师的眼神,好似逼急了的战斗指挥员,射着凶狠的蓝光:“不考进重点高中,就是失败!我教了三年课,没黑没明地付出,没有把你们扶上去,我的脸放在哪里?我的名誉放在哪里?我今后还怎么在讲台上混?你们说话啊,有没有决心?”
战斗员并非拉稀的货,想索要出一句慷慨激昂的表态,也就是所谓勇字当头,斗志摩云,不拿下制高点死不瞑目之类的豪言壮语,教室里的反应并不热烈。
我的同学出言慎之又慎,回应稀里哗啦。
老师的失望从头到脚,软得跟面条似的。
我就想:有必要营造非死即生的气氛吗?天下老师同一理,教就教出高分生,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一逼不要紧,各地接连传来学生因成绩不良而发生跳楼事件,这还不足以警醒教育界吗!老师的任务,不是绑架在升学率上,而是平日把教学安排的内容完整地传授给学生。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在于学生渐进式的消化理解。这个过程因人而异,有快有慢,即先知与后知的微妙关系。不能只承认人的大脑发育有早熟与迟熟之分,却不落实接受教学实践的先后差异。
这不等于精神恍惚者的呓语吗!
刚过完农历年,离中考还有四个月的距离,老爸就约了高中校长,一起畅谈我的“光明前景”。
校长曾是老牌的语文老师,对有写作特长的学生略有偏爱。看过我发表过的文章复印册和出版的小说《风公主》,欢喜满眼飞。
“这样的学生到我们学校,我很感荣幸。”他认真地打量我一遍又一遍,目光密密的,就像用一把千刺梳梳着我,每一个拐角都不放过。在他面前,我的优点和缺点都无处藏身。又像用一根量才尺,从上到下地丈量着,看我的才气到底有没有他期望的那么高。梳罢,量罢,他脱口而出:“小才女!”看得出来,校长是真心欣赏我,言语里没有含糊的字眼。
很快,他督促学校给我发放了科技创新专业录取通知书(因为这所高中没有文学创作这个独立分项的专业,它的特色,就是开设了一个科技创新班。校长说出版的书籍也可模糊归类为科技创新成果)。
校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有了这张专业录取通知书,等于我的一只脚已踏进高中校门了。
我比其他同学幸运,优越感写得满脸都是。
我想唱歌。
螃呀么螃蟹哥,八呀么八只脚,两只大眼睛,一个硬壳壳。一个螃蟹八只脚,两只眼睛那么大的壳,两把夹夹尖又尖,走起路来么碾也碾不着。两把夹夹尖又尖,夹着哪个甩也甩不脱……
我唱螃蟹,我是螃蟹吗?
对,我是螃蟹,我要夹住心仪的高中,让你甩也甩不脱。
离中考一个月时,各初中都组织学生观摩片区的高中,通过实地感受和了解比较,确定自己报考哪所高中。那天巧了,我去的这所高中,恰好有一大拨与我一样的初三生来校探底。校长西装革履,温文尔雅,满堂君风。
他站在灯光聚焦的大礼堂讲台上,大背投打着优美的幻灯,以彩图演示的方式,逐一展现学校的新容。
他讲着讲着,神采飞扬地朝坐在最后排的我指了指:“同学们,同学们,今年与你们一起来报考咱们学校的,还有一位知名的小作家,她叫风羽奇飞,现在就坐在你们身旁。”
唰!所有学生顺着他直直指向我的指头,齐刷刷地回头望我。
那一刻,我多么荣耀,多么幸福。我对自己的感觉真好。
“我希望有更多的有才的同学报考我们学校,我们这里环境宜人,师资力量强悍,高考升学率相当不错!”校长振振有词,情绪高亢。
他的偏爱让我迷失了对自己的正确判断,我几乎认定我就要上这所高中了。有特长多么有优势。我对自己说。
接下来,我有些忘乎所以,放松了中考前最后玩命的冲刺。
班主任如何劝导我,我都不理解她的婆婆妈妈。我甚至怀疑她在妒忌我的好运气,故意给我找麻烦。我很排斥她的“严格”,甚至有些“敌对情绪”。
我把心思的偏重点,挪到了几个写作大赛上。我认定那才是我应该做的正事。中考成绩,哼哼,那是别的同学的法宝,让它在我这里见鬼去吧!
我要骑在成绩的头上,拉屎拉尿,要它见了我就怕我,远离我,不来骚扰我。
我要集中精力在几个作文大赛上逞威风,彰显我的才能。
2.一张失去光彩的喜报
初中校园里,老师赞赏最多的报纸,就是《语文报》。据老师讲,这个老牌报纸影响了几代人。《语文报》组织写作大赛,我理应当仁不让参加。这也是对我写作能力的一次检验。
我到底写得怎么样?是骡子是马,拉到赛场上遛遛。可这个弯遛得分明太大了,一出圈就绕宇宙画弧。
但我不怯。愈是刺激,愈想突破。玩的就是心跳。
我在中考最为紧张的阶段,居然才思如流,胸中万马奔腾,丛生的离奇古怪的故事井喷而来。我不能压制它们的呼唤,前前后后写了短篇小说《地上的界碑》《天上有朵飘雪的云》,短篇童话《快乐世家》。
5月末,我以童话《快乐世家》拿下影响久远的《语文报》举办的第二届“语文报杯”原创文学大赛单篇金奖,以八个中华语文网头条隆重推荐拿下“十佳文学博客”奖,以上百篇已发表作品加一部个人文集加五篇得力的新作,综合实力比拼排名后,拿下“全国十佳文学少年”奖。
也就是说,这个大赛设立的三个大奖,我全部包揽。
这的确是个开门红!
6月末的一天,一张红哈哈的喜报寄到了收容我三年的初级中学:
喜 报
金城市朝阳中学:
贵校风羽奇飞同学在我社举办的第二届“语文报杯”原创文学大赛中荣获“全国十佳文学少年”殊荣。专此向贵校表示热烈祝贺!
语文报社
2011年6月
这张喜报并没有在师生中激起太多喧哗。因为它的脚步姗姗来迟。
6月18日至20日,三天中考一晃而过。
全班照了张初中毕业合影,就永远走出了初中校门。打打闹闹了三年的我们,各自回家等待高中录取放榜了。
我突然觉得历史与现实是那样重复和老旧,一点新意都没有。古装戏剧里反反复复地上演放榜的喜与悲,轮到今天的我们,同样坐等着“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四大喜事的后一种感受。
《语文报》的喜报真是不赶趟,它在我们离校之后,踏进初中校门的。它有点备受冷落。
校长即便要在全校宣读一下据此获得的荣光,因小主不在,物是人非,意义显然寡淡。
只是我的语文老师分外挂念我的去向。毕竟,我是他教学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得意门生。他很珍视这张喜报,却苦于它的爆炸性能量没有得到应有的发挥。
毕业班的离去,让它丧失了光彩,退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好坐在学校的冷板凳上,等待主人传奇式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