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主编国学精要28”选录了关汉卿等人的《元人杂剧选》、《汤显祖集》、孔尚任的《桃花扇》、施耐庵的《水浒传》、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吴承恩的《西游记》、余邵鱼的《东周列国志》、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曹霑的《红楼梦》、刘鹗的《老残游记》。《元人杂剧选》是从现存的可信为元人之作的一百三十多种杂剧中挑选出来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四大名著”毋庸多言。
文化自信,从阅读这套书开始!
200部国学经典名著,30卷全部囊括!
李敖耗时多年亲自点评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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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主编国学精要”系列丛书由自称“五十年来,五百年内中国白话文写得好”的国学大师李敖主编,全书共30卷,遴选了中国历史上流传下来的200部古籍经典名著,从先秦至晚清,哲学、宗教、历史、文学、科学、艺术……几乎囊括了国学的全部精华。有了这部巨著,你可以上下古今,把千年精华尽收眼底;你可以纵横左右,把多样遗产罗列手边;你可以从古典中寻新义,从旧籍里找时潮;从深入浅出的文字里,了解古代的中国和现代的中国。
李敖(1935.4.25—)
字敖之,祖籍吉林省扶余县人,台湾作家、中国近代史学者、文化学者、历史学家、作家、时事批评家。台湾无党派人士,曾任台湾“立法委员”(又称民意代表)。其人意志如铁、斗志昂扬,活力无限,“以玩世来醒世,用骂世而救世”。因其文笔犀利,批判色彩浓厚,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故自诩为“中国白话文之一人”,亦被西方传媒追捧为“中国近代杰出的批评家”。著有《北京法源寺》《李敖有话说》《红色11》《上山·上山·爱》等100多本著作。
元人杂剧选
导读 / 002
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 / 003
楔子 / 003
第一折 / 007
第二折 / 014
第三折 / 022
第四折 / 027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杂剧 / 038
第一折 / 038
第二折 / 045
第三折 / 049
第四折 / 055
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杂剧 / 059
楔子 / 059
第一折 / 063
第二折 / 068
第三折 / 073
第四折 / 080
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 / 086
楔子 / 086
第一折 / 088
第二折 / 092
第三折 / 098
第四折 / 103
迷青琐倩女离魂杂剧 / 107
楔子 / 107
第一折 / 109
第二折 / 114
第三折 / 118
第四折 / 124
汤显祖集
导读 / 130
第五十四出?闻喜 / 131
第五十五出?圆驾 / 135
桃花扇
导读 / 146
第四十出?入道 / 147
续四十出 余韵 / 164
水浒传
导读 / 180
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 181
第四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 194
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 211
三国演义
导读 / 224
第三十七回?司马徽再荐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庐 / 225
第三十八回?定三分隆中决策?战长江孙氏报仇 / 234
西游记
导读 / 244
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 / 245
第四回?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 / 257
第五回?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 / 269
第六回?观音赴会问原因?小圣施威降大圣 / 280
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 291
东周列国志
导读 / 302
第九十七回?死范雎计逃秦国?假张禄廷辱魏使 / 303
儒林外史
导读 / 316
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 / 317
第二回?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 331
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户行凶闹捷报 / 343
第四十八回?徽州府烈妇殉夫?泰伯祠遗贤感旧 / 356
红楼梦
导读 / 366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节选) / 367
老残游记
导读 / 378
第四回?宫保求贤爱才若渴?太尊治盗疾恶如仇 / 379
第五回?烈妇有心殉节?乡人无意逢殃 / 390
第六回?万家流血顶染猩红?一席谈心辩生狐白 / 399
第十六回?六千金买得凌迟罪?一封书驱走丧门星 / 410
第十七回?铁炮一声公堂解索?瑶琴三叠旅舍衔环 / 420
第十八回?白太守谈笑释奇冤?铁先生风霜访大案 / 430
东周列国志
余邵鱼
导?读
《东周列国志》是明朝余邵鱼原作、冯梦龙改订的一部八十万字巨著,包括了中国早期的重要史实与典故,我们习惯上用的什么“管鲍之交”、什么“弦高犒师”、什么“退避三舍”、什么“食指大动”、什么“大义灭亲”、什么“奇货可居”、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等等,都可在这部一百零八回的名著里,找到来龙和去脉。
《东周列国志》使所有秦朝以前的古人古事都一一亮相:褒姒的笑、管仲的智、齐桓的信、曹沫的无赖、晏蛾儿的愚忠、介子推的清高、晏子的识大体、伍子胥的鞭尸、苏秦的合纵、蔺相如的完璧归赵……都包罗无遗。他们的存亡觉梦,都可以胜数。看了这些存亡觉梦,我们可以上会古人,然后引古证今,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东周列国志》虽然因为太迁就历史性,以致文学性不高,但它对头绪纷乱的历史做了清晰的处理,可读性极高。此书在基本观念上有许多可称道的,比如它反对愚忠,认为为昏君而死“不得为忠臣之大节”,就是它的高明处。
第九十七回?死范雎计逃秦国?假张禄廷辱魏使
话说大梁人范雎字叔,有谈天说地之能,安邦定国之志。欲求事魏王,因家贫,不能自通。乃先投于中大夫须贾门下,用为舍人。当初,齐湣王无道,乐毅纠合四国,一同伐齐,魏亦遣兵助燕。及田单破燕复齐,齐襄王法章即位,魏王恐其报复,同相国魏齐计议,使须贾至齐修好。贾使范雎从行。齐襄王问于须贾曰:“昔我先王,与魏同兵伐宋,声气相投。及燕人残灭齐国,魏实与焉。寡人念先王之仇,切齿腐心!今又以虚言来诱寡人,魏反覆无常,使寡人何以为信?”须贾不能对。范雎从旁代答曰:“大王之言左矣!先寡君之从于伐宋,以奉命也。本约三分宋国,上国背约,尽收其地,反加侵虐。是齐之失信于敝邑也!诸侯畏齐之骄暴无厌,于是昵就燕人。济西之战,五国同仇,岂独敝邑?然敝邑不为已甚,不敢从燕于临淄,是敝邑之有礼于齐也。今大王英武盖世,报仇雪耻,光启前人之绪。寡君以为桓威之烈,必当再振,可以上盖湣王之愆,垂休无穷,故远下臣贾来修旧好。大王但知责人,不知自反,恐湣王之覆辙,又见于今矣。”齐襄王愕然起谢曰:“是寡人之过也!”即问须贾:“此位何人?”须贾曰:“臣之舍人范雎也。”齐王顾盼良久,乃送须贾于公馆,厚其廪饩。使人阴说范雎曰:“寡君慕先生人才,欲留先生于齐,当以客卿相处,万望勿弃!”范雎辞曰:“臣与使者同出,而不与同入,不信无义,何以为人?”齐王益爱重之,复使人赐范雎黄金十斤及牛酒。雎固辞不受。使者再四致齐王之命,坚不肯去。雎不得已,乃受牛酒而还其金。使者叹息而去。早有人报知须贾,须贾召范雎问曰:“齐使者为何而来?”范雎曰:“齐王以黄金十斤及牛酒赐臣,臣不敢受。再四相强,臣止留其牛酒。”须贾曰:“所以赐子者何故?”范雎曰:“臣不知。或者以臣在大夫之左右,故敬大夫以及臣耳。”须贾曰:“赐不及使者而独及子,必子与齐有私也。”范雎曰:“齐王先曾遣使,欲留臣为客卿,臣峻拒之。臣以信义自矢,岂敢有私哉?”须贾疑心益甚。使事既毕,须贾同范雎还魏,贾遂言于魏齐曰:“齐王欲留舍人范雎为客卿,又赐以黄金牛酒,疑以国中阴事告齐,故有此赐也。”魏齐大怒,乃会宾客,使人擒范雎,即席讯之。雎至,伏于阶下。魏齐厉声问曰:“汝以阴事告齐乎?”范雎曰:“怎敢?”魏齐曰:“汝若无私于齐,齐王安用留汝?”雎曰:“留果有之,雎不从也。”魏齐曰:“然则黄金牛酒之赐,子何受之?”雎曰:“使者十分相强,雎恐拂齐王之意,勉受牛酒。其黄金十斤,实不曾收。”魏齐咆哮大喝曰:“卖国贼!还要多言!即牛酒之赐,亦岂无因?”呼狱卒缚之,决脊一百,使招承通齐之语。范雎曰:“臣实无私,有何可招?”魏齐益怒曰:“为我笞杀此奴,勿留祸种!”狱卒鞭笞乱下,将牙齿打折。雎血流被面,痛极难忍,号呼称冤。宾客见相国盛怒之下,莫敢劝止。魏齐教左右一面用巨觥行酒,一面教狱卒加力,自辰至未,打得范雎遍体皆伤,血肉委地,咶喇一声,胁骨亦断。雎大叫失声,闷绝而死。
可怜信义忠良士,翻作沟渠枉死人!传语上官须仔细,莫将屈棒打平民。
潜渊居士又有诗云:
张仪何曾盗楚璧?范叔何曾卖齐国?疑心盛气总难平,多少英雄受冤屈!
左右报曰:“范雎气绝矣。”魏齐亲自下视,见范雎断胁折齿,身无完肤,直挺挺在血泊中不动。齐指骂曰:“卖国贼死得好!好教后人看样!”命狱卒以苇薄卷其尸,置之坑厕间,使宾客便溺其上,勿容他为干净之鬼。看看天晓,范雎命不该绝,死而复苏,从苇薄中张目偷看,只有一卒在旁看守。范雎微叹一声,守卒闻之,慌忙来看。范雎谓曰:“吾伤重至此,虽暂醒,决无生理。汝能使我死于家中,以便殡殓,家有黄金数两,尽以相谢。”守卒贪其利,谓曰:“汝仍作死状,吾当入禀。”时魏齐与宾客皆大醉,守卒禀曰:“厕间死人腥臭甚,合当发出。”宾客皆曰:“范雎虽然有罪,相国处之亦已足矣。”魏齐曰:“可出之于郊外,使野鸢饱其余肉也。”言罢,宾客皆散,魏齐亦回内宅。守卒挨至黄昏人静,乃私负范雎至其家。雎妻小相见,痛苦自不必说。范雎命取黄金相谢,又卸下苇薄,付与守卒,使弃野外,以掩人之目。守卒去后,妻小将血肉收拾干净,缚裹伤处,以酒食进之。范雎徐谓其妻曰:“魏齐恨我甚,虽知吾死,尚有疑心。我之出厕,乘其醉耳。明日复求吾尸不得,必及吾家,吾不得生矣。吾有八拜兄弟郑安平,在西门之陋巷,汝可乘夜送我至彼,不可泄漏。俟月余,吾创愈,当逃命于四方也。我去后,家中可发哀,如吾死一般,以绝其疑。”其妻依言,使仆人先往报知郑安平。郑安平即时至雎家看视,与其家人同携负以去。
次日,魏齐果然疑心范雎,恐其复苏,使人视其尸所在。守卒回报:“弃野外无人之处,今惟苇薄在,想为犬豕衔去矣。”魏齐复使人其家,举哀带孝,方始坦然。再说范雎在郑安平家,敷药将息,渐渐平复。安平乃与雎共匿于具茨山。范雎更姓名曰张禄,山中人无知其为范雎者。过半岁,秦谒者王稽奉昭襄王之命,出使魏国,居于公馆。郑安平诈为驿卒,伏侍王稽,应对敏捷,王稽爱之。因私问曰:“汝知国有贤人,未出仕者乎?”安平曰:“贤人何容易言也!向有一范雎者,其人智谋之士,相国算之至死。……”言未毕,王稽叹曰:“惜哉!此人不到我秦国,不得展其大才!”安平曰:“今臣里中有张禄先生,其才智不亚于范雎,君欲见其人否?”王稽曰:“既有此人,何不请来相会?”安平曰:“其人有仇家在国中,不敢昼行。若无此仇,久已仕魏,不待今日矣。”王稽曰:“夜至不妨,吾当候之。”郑安平乃使张禄亦扮做驿卒模样,以深夜至公馆来谒。王稽略叩以天下大势,范雎指陈了了,如在目前。王稽喜曰:“吾知先生非常人,能与我西游于秦否?”范雎曰:“臣禄有仇于魏,不能安居,若能挈行,实乃至愿。”王稽屈指曰:“度吾使事毕,更须五日。先生至期,可待我于三亭冈无人之处,当相载也。”过五日,王稽辞别魏王,群臣俱饯送于郊外,事毕俱别。王稽驱车至三亭冈上,忽见林中二人趋出,乃张禄、郑安平也。王稽大喜,如获奇珍,与张禄同车共载。一路饮食安息,必与相共,谈论投机,甚相亲爱。不一日,已入秦界。至湖关,望见对面尘头起处,一群车骑自西而来。范雎问曰:“来者谁人?”王稽认得前驱,曰:“此丞相穰侯,东行郡邑耳。”原来穰侯名魏冉,乃是宣太后之弟。宣太后芈氏,楚女,乃昭襄王之母。昭襄王即位时,年幼未冠,宣太后临朝决政,用其弟魏冉为丞相,封穰侯。次弟华戎,亦封华阳君,并专国用事。后昭襄王年长,心畏太后,乃封其弟公子悝为泾阳君,公子市为高陵君,欲以分芈氏之权。国中谓之“四贵”,然总不及丞相之尊也。丞相每岁时,代其王周行郡国,巡察官吏,省视城池,较阅车马,抚循百姓,此是旧规。今日穰侯东巡,前导威仪,王稽如何不认得。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妒贤嫉能,恶纳诸侯宾客。恐其见辱,我且匿车箱中以避之。”须臾,穰侯至,王稽下车迎谒。穰侯亦下车相见,劳之曰:“谒君国事劳苦!”遂共立于车前,各叙寒温。穰侯曰:“关东近有何事?”王稽鞠躬对曰:“无有。”穰侯目视车中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宾客俱来乎?此辈仗口舌游说人国,取富贵,全无实用!”王稽又对曰:“不敢。”穰侯既别去,范雎从车箱中出,便欲下车趋走。王稽曰:“丞相已去,先生可同载矣。”范雎曰:“臣潜窥穰侯之貌,眼多白而视邪,其人性疑而见事迟。向者目视车中,固已疑之。一时未即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复来,不若避之为安耳。”遂呼郑安平同走。王稽车仗在后,约行十里之程,背后马铃声响,果有二十骑从东如飞而来,赶着王稽车仗,言:“吾等奉丞相之命,恐大夫带有游客,故遣复行查看,大夫勿怪。”因遍索车中,并无外国之人,方才转身。王稽叹曰:“张先生真智士,吾不及也!”乃命催车前进,再行五六里,遇着了张禄、郑安平二人,邀使登车,一同竟入咸阳。髯翁有诗咏范雎去魏之事云:
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时智术少俦伦;信陵空养三千客,却放高贤遁入秦!
王稽朝见秦昭襄王,复命已毕,因进曰:“魏有张禄先生,智谋出众,天下奇才也。与臣言秦国之势,危于累卵,彼有策能安之,然非面对不可。臣故载与俱来。”秦王曰:“诸侯客好为大言,往往如此。姑使就客舍。”乃馆于下舍,以需召问。逾年不召。忽一日,范雎出行市上,见穰侯方征兵出征,范雎私问曰:“丞相征兵出征,将伐何国?”有一老者对曰:“欲伐齐纲寿也。”范雎曰:“齐兵曾犯境乎?”老者曰:“未曾。”范雎曰:“秦与齐东西悬绝,中间隔有韩魏,且齐不犯秦,秦奈何涉远而伐之?”老者引范雎至僻处,言曰:“伐齐非秦王之意。因陶山在丞相封邑中,而纲寿近于陶,故丞相欲使武安君为将,伐而取之,以自广其封耳。”范雎回舍,遂上书于秦王。略曰:
羁旅臣张禄,死罪,死罪!奏闻秦王殿下: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赏,有能者官,劳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无能者不敢滥职,而有能者亦不得遗弃。今臣待命于下舍,一年于兹矣。如以臣为有用,愿借寸阴之暇,悉臣之说。如以臣为无用,留臣何为?夫言之在臣,听之在君,臣言而不当,请伏斧钻之诛未晓。毋以轻臣故,并轻举臣之人也。
秦王已忘张禄,及见其书,即使人以传车召至离宫相见。秦王犹未至,范雎先到,望见秦王车骑方来,佯为不知,故意趋入永巷。宦者前行逐之,曰:“王来。”范雎谬言曰:“秦独有太后、穰侯耳,安得有王!”前行不顾。正争嚷间,秦王随后至,问宦者:“何为与客争论?”宦者述范雎之语。秦王亦不怒,遂迎之入于内宫,待以上客之礼。范雎逊让。秦王屏去左右,长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少顷,秦王又跪请如前。范雎又曰:“唯唯。”如此三次。秦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岂以寡人为不足语耶?”范雎对曰:“非敢然也。昔者吕尚钓于渭滨,及遇文王,一言而拜为尚父,卒用其谋,灭商而有天下。箕子、比干,身为贵戚,尽言极谏,商纣不听,或奴或诛,商遂以亡。此无他,信与不信之异也。吕尚虽疏,而见信于文王,故王业归于周,而尚亦享有侯封,传之世世。箕子、比干虽亲,而不见信于纣,故身不免死辱,而无救于国。今臣羁旅之臣,居至疏之地,而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或关系人骨肉之间。不深言,则无救于秦;欲深言,则箕子、比干之祸随于后。所以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卜王心之信不信何如耳。”秦王复跪请曰:“先生是何言也!寡人慕先生大才,故屏去左右,专意听教。事凡可言者,上及太后,下及大臣,愿先生尽言无隐。”秦王这句话,因是进永巷时,闻宦者述范雎之言,“秦止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之语,心下疑惑,实落的要请教一番。这边范雎犹恐初见之时,万一语不投机,便绝了后来进言之路,况且左右窃听者多,恐其传说,祸且不测,故且将外边事情,略说一番,以为引火之煤。乃对曰:“大王以尽言命臣,臣之愿也!”遂下拜,秦王亦答拜。然后就坐开言曰:“秦地之险,天下莫及,其甲兵之强,天下亦莫敌。然兼并之谋不就,伯王之业不成,岂非秦之大臣,计有所失乎?”秦王侧席问曰:“请言失计何在?”范雎曰:“臣闻穰侯将越韩、魏而攻齐,其计左矣。齐去秦甚远,有韩、魏以间之。王少出师,则不足以害齐;若多出师,则先为秦害。昔魏越赵而伐中山,即克其地,旋为赵有。何者,以中山近赵而远魏也。今伐齐而不克,为秦大辱。即伐齐而克,徒以资韩、魏,于秦何利焉?为大王计,莫此远交而近攻。远交以离人之欢,近攻以广我之地。自近而远,如蚕食叶,天下不难尽矣。”秦王又曰:“远交近攻之道何如?”范雎曰:“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能独存乎?”秦王鼓掌称善,即拜范雎为客卿,号为张卿。用其计东伐韩、魏,止白起伐齐之师不行。魏冉与白起一相一将,用事日久,见张禄骤然得宠,俱有不悦之意。惟秦王深信之,宠遇日隆,每每中夜独召计事,无说不行。范雎知秦王之心已固,请间,尽屏左右,进说曰:“臣蒙大王过听,引与共事,臣虽粉骨碎身,无以为酬。虽然,臣有安秦之计,尚未敢尽效于王也。”秦王跪问曰:“寡人以国托于先生,先生有安秦之计,不以此时辱教,尚何待乎?”范雎曰:“臣前居山东时,闻齐但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但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不闻有秦王。夫制国之谓王,生杀予夺,他人不敢擅专。今太后恃国母之尊,擅行不顾者四十余年。穰侯独相秦国,华阳辅之,泾阳、高陵,各立门户,生杀自由,私家之富,十倍于公。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昔崔杼擅齐,卒弒庄公;李兑擅赵,终戕主父。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广置耳目,布王左右,臣见王之独立于朝,非一日矣。恐千秋万岁而后,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秦王闻之,不觉毛骨悚然,再拜谢曰:“先生所教,乃肺腑至言,寡人恨闻之不早。”遂于次日,收穰侯、魏冉相印,使就国。穰侯取牛车于有司,徙其家财,千有余乘,奇珍异宝,皆秦内库所未有者。明日,秦王复逐华阳、高陵、泾阳三君于关外,安置太后于深宫,不许与闻政事。遂以范雎为丞相,封以应城,号为应侯。秦人皆谓张禄为丞相,无人知为范雎。惟郑安平知之,雎戒以勿泄。安平亦不敢言。时秦昭襄王之四十一年,周赧王之四十九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