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是白碧桃盛开的季节。
干净的花朵无须绿叶,一蓬蓬,一簇簇,骄傲地绽放在枝头。就像黎曼和她的同学,经过大学四年的酝酿与沉积,终于也在这个季节迎来绽放新生的开端。
四年。
青涩过,彷徨过。
在实验室为了攻下课题的激情,在图书馆为了查到一条小小公式的疯狂。
食堂里叼着油饼的你,操场上迎着夕阳打出全垒的他,是黎曼最美好的记忆。
学士服的黑掩盖不了他们脸上青春的色彩,飞扬的四角帽和灿烂的笑容被定格在照片里。
若干年后,才知道。
除了影像,这里还有青春的记忆。
当毕业那一瞬间来临时,每个人都要跨出去,迎接新的生活。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
再见了,朋友。
走出校园,海阔天空。
第一章毕业
B市春日傍晚,阳光和煦而温暖,黎曼提着一只小小的喷壶站在窗前照顾她的盆栽。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十来个青年男女嘻嘻哈哈地由宿舍楼前经过。黎曼认出其中一两个男孩儿,是环境学院的。
正好其中一个男孩儿抬头,看见她便举起手臂摇了摇:“嗨!”
黎曼笑眯眯地也招了招手。她叫不上对方的名字,只是脸熟,应该是和她的室友郑嘉同在棒球社团。
想到郑嘉,黎曼抬腕看了眼表,不到两点就出去了,说好只去一小会儿,现在都四点多了。
今天晚上是他们系的“大规模”散伙饭。有系花叶楚珺亲自挂帅当组织者,地点又定在最有情调的翡冷翠西餐厅,系里的“和尚们”一大早就开始打鸡血似的穷折腾。
黎曼中午去打饭时,差点儿没被男同学脑袋上的发胶吓死。其实,用不着吧?一共几十号人,朝夕相对三年半,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
“唉!”黎曼放下喷壶,有点儿小伤感。
真是的,一晃好几年,相熟的人即将各奔东西。即使以他们大学的金字招牌大部分人都能留在本市,但他们告别的是相对单纯的校园,要进入的是比较不单纯的新体制啊!
不过,伤感也只是到此为止,工科的人都不太擅长伤春悲秋。
黎曼耸了耸肩,和马路对面同属全国顶尖院校的文科大学相比,在这个注定充满离别与眼泪的季节,他们学校确实显得理智得多,也冷漠得多。
比如,即使是女生宿舍,谈论的话题也大多是发展方向。
考研?留学?工作?
考本系还是转系?去麻省还是曼彻斯特?国企还是私企?已拿到几个工作offer?
同学们在交谈时一个个云淡风轻。有名校毕业生特有的骄傲,有真才实学的自信,也少不了暗暗地相互攀比。
黎曼手里有三个offer,这个数量在五年内同专业环比算是居中,不多也不少。
似乎她干什么都是居中。
郑嘉说她是随遇而安,于慧说她是随波逐流,方思琪说她没追求。
好吧,室友们都是火眼金睛,谁说工科生情商低来着?
手机响了,是郑嘉。
“快来!我遇到麻烦了!”郑嘉火急火燎的,没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
这是她们俩之间一种古怪的信任与友谊——从黎曼第一次看见郑嘉浓妆艳抹地由春风夜总会走出来开始。
黎曼把手机塞进背包,拉开宿舍门时遇见了方思琪。
“哟,今天你倒是挺积极!”方思琪侧过身让她先走,“还有一多小时呢,你要爬着去翡冷翠啊?”
“什么?哦,我不是去翡冷翠。”
“那你去哪儿?”
黎曼可不会把郑嘉的秘密说出去,随便支吾两声就飞也似的溜了。
方思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出楼门,黎曼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只盼能有辆路过的出租车。一不留神,险些跟另一个同学撞上。
“呀,对不起!”
“站住!”
这个声音很熟……蒋在渊?
黎曼回过头。可不就是蒋在渊吗?条件反射地先看他的头发,很好,没有发胶。
蒋在渊冷着脸。事实上,这位校草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冷着脸,无论是做实验、打棒球还是新年舞会。黎曼认为如果蒋在渊死了,一定是冷死的。
“这么着急,去哪儿?”
黎曼有点儿为难。她可以搪塞方思琪,但很难搪塞得了蒋在渊。
“去……做头发!”工科男都开始打扮了,她用这个借口也不算过分。
“你每次撒谎肯定揪衣角。”
黎曼猛地把扭着衣角的手藏在身后。蒋在渊双手抄在裤兜里,就那么闲闲地站着,语气也很平静,但她还是觉得泰山压顶。
短暂的沉默后,恰好一辆空车从楼旁小道驶过,黎曼赶紧挥手:“出租车!”
当她坐进车子时,还能看到蒋在渊笔直地站在宿舍楼前。
春风夜总会在市中心,离他们大学不算近。黎曼没工夫去心疼那几十块的打车钱,司机师傅找零的几秒钟她都等不得,一直向夜总会大门处张望。
“李哥!”
一名刚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小曼?你怎么来了?”
“嘉嘉打电话……”黎曼挡了一下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刚才嘉嘉打来电话,说是遇见麻烦了。”
被称呼为李哥的是夜总会餐饮部经理,人很好,一直以来都很关照郑嘉。他听了,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这个点儿里面没几桌客人,而且嘉嘉昨天就结账离职了。”
黎曼抿了抿嘴唇:“今天吃过午饭她接了个电话,说是熟客叫她来陪唱歌。李哥,嘉嘉知道这么做是违规,但她最近手头紧,她、呃,她家……”
李哥却笑了:“小曼,你一撒谎就脸红。”
黎曼双手攥着背包,乱七八糟地说:“确实是钱紧,我们马上要毕业了,开销比较大,应酬什么的。”
李哥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我明白。走,陪你进去找一圈。放心吧,嘉嘉聪明着呢,不会有事的。”
“谢谢您!”
和李经理一起走进夜总会的黎曼万万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被她的同学看到了。
一辆停在路边的高级轿车里,叶楚珺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不止是她,车上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全是他们系的。
“那个穿蓝衣服的女孩儿怎么看着那么像黎曼啊?”
“就是黎曼吧?”
“她跑这儿来干吗?”
“乖乖女和夜总会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呗!”
“卫朗同志,你龌龊了。”
“不,大熊同志,龌龊的是您的思想。”
不同于男孩子们没心没肺的插科打诨,和叶楚珺一起坐在后排的于慧漫不经心地说:“黎曼穿这件蓝毛衣特别可爱,显白净。”这是变相肯定了进入夜总会的人就是黎曼。
叶楚珺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于慧笑了一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蒋在渊说的。”
叶楚珺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漂亮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于慧又说:“你和蒋在渊要去麻省吧?”
叶楚珺淡淡地笑了笑:“还没定呢,看他的意思吧!”
卫朗扶着方向盘回过头:“蒋在渊不是不去了吗?上次还听他说打算直接进公司,连研都不读了。而且这厮还去了好几场招聘会,够邪门的吧?”
向来用C字头国骂当感叹词的大熊咋呼道:“不是吧?他们家老爷子都快驾鹤西去了,能放他出去单耍?哎,叶楚珺,你也不说说蒋在渊!”
叶楚珺还是淡淡的:“凭什么让我说他?”
于慧抿着嘴笑:“谁不知道你们俩是一对儿啊!”
叶楚珺再次转开了视线:“开车吧,时间不早了!”
就在车子驶离几分钟后,惊魂未定的黎曼挽着郑嘉匆匆由夜总会侧门跑了出来,两个姑娘一口气跑出去一站地才停下来。
太阳已偏西,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在微寒的春风中纷纷裹紧外套。
郑嘉不好意思地看着黎曼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你该说我了吧?”
黎曼摆摆手:“已经发生的事,说你有什么用?以后可不能再贪小钱了。上次就是这个人来纠缠,这回你还不长记性?”
郑嘉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大刀阔斧地在脸上揉搓,浓艳的嘴唇变成了粉红,配上运动过后粉扑扑的脸颊引来不少注目礼。
“这可不是一点儿小钱,他说给三千,我让他先付了一千五的订金。这人虽然毛手毛脚,但也就是唱唱歌,摸两把又少不了一块肉。今天他是喝多了,中午就半醉着来的,到了春风又被酒水小妹推销了一瓶芝华士。”
看到黎曼眼里不赞同的目光,郑嘉赶紧又补上一句:“反正也没有以后了,我下午又收到一个offer,猜猜是哪儿?”
“华盛集团?”这是黎曼和郑嘉一起去面试过的企业,在化工领域相当有实力。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郑嘉重重抱住黎曼,桃心形的小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向往,“咱们以后可就是同事啦!一起租房子,我保证窗台阳台全归你,想养多少植物就养多少,想养什么就养什么!”
黎曼知道郑嘉是存心打岔,但她也不想再提刚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呗,这几年她没少跑到春风来“救”郑嘉,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且,不得不承认,郑嘉对未来生活的描述对她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