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我写《论语的种子》,直接起因是替未出生的孙儿取名。
三年前,我替未出生的孙孙取名为学而,这是想了好久才决定的,无论男女,学而,这可是来自中国有学问的书《论语》篇的篇名呀;如果再生一个,就叫述而《论语》第七篇的名字,按理想主义推论,这个述而以后可以从事与语言表达有关的职业。陆学而,大家都说好,儿子陆地却说不好,他说太文气,他要自己取。见此情景,妻倒聪明,她替孙儿迅速取了个小名,瑞瑞。我的名字里有祥,再加个瑞,祥瑞,真是通俗吉祥,且瑞瑞男女均可,大家一致同意。
接下来的饭桌上,我们经常讨论瑞瑞的大名,首先排除新生儿爆款名字前三十强,比如男孩子的宇轩、宇泽、奕辰、浩然,女孩子的一诺、梓涵、梓萱、欣妍、诗涵,都一一排除。生僻字也排除,不能苦了瑞瑞,读书考试写个名都要慢三十秒。另外,特别吸引人眼球的也排除,比如王者荣耀、谢主隆恩等,极容易成为笑料。陆地每过几天口中就会冒出一个名字,比如陆杭衡,因为儿媳嘉莉是湖南衡阳人,但也都被我们一一找出不足之处。陆大有,嗯,有点儿意思,《易经》第十七卦就是大有,大有总比小有好。有次,他突然说,如果是男孩儿,索性就叫陆九渊吧。我说这么大胆,可细一想,虽是宗亲名人,也未尝不可。至少陆地研究过陆九渊。
瑞瑞降生,是个女娃,陆地以修蕴两字命名之。
自己的孩子自己做主,我也不干涉。修蕴,意思也不错,修身养性,自我反省,蓄藏智慧,做人做事有分寸,这是高标准。某次我们在珠海采风,蒋公子龙先生闻后笑说:孙儿的名字要爷爷取啊。我只是笑笑,不过,还是特意请子龙先生为瑞瑞题写了修省蕴哲四字作为励志纪念。
即便如此,我心中依然将瑞瑞看成学而。每次我抱着瑞瑞,就想着学而,这个学而于是就似长在我心中的树一样,越长越快,树干越长越粗。我知道,这种感觉,是几十年来断断续续读《论语》积聚起来的,只是因学而而变得强烈了。于是我又一次重返《论语》课堂,仔仔细细地读,聆听孔老师的教诲,与他的弟子交谈,一时沉浸在春秋的各种日常中。
《论语》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自古以来,没有哪本书如《论语》一样有着完全不同的解读方法。《论语的种子》,是我阅读《论语》个性化笔记的片段合集,承继《论语》传统,每篇文字皆为长短不一的论语体,着眼于对孔门弟子人物性格的剖析、师生问答境遇的还原、意蕴与话外之意的延伸,不少相同的话题归纳合并叙述。写作过程中,虽不拘泥于对字词句的辨析,但依然追求程度上的准确,我依据何晏《论语》集解、朱熹《论语集注》、刘宝楠《论语正义》、钱穆《论语新解》、南怀瑾《论语别裁》等大家的注疏,再加以比较梳理,对所涉章节的解读力求把握原义,力求古今义理打通,叙述简洁好读,从孔门师生平凡的日常起居中,抵达教育与人性的深刻。
钱穆说:今天的中国读书人,应负两大责任,一是自己读《论语》,一是劝人读《论语》。我越想越觉得钱穆的话有道理,那就写吧,反正是我一家之言。而后一发而不可收,竟然写完了二十篇,我将其命名为《论语的种子》,因为,两千五百多年来,这颗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至今仍茂盛茁壮,且生生不息。可以这样说,没有《论语》,中国传统文化是不完整的。
为了一个名字,写了一本书。她很快就会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以后读到这个后记时,我希望她扑哧扑哧笑个不停。
暮春三月,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让我们读《论语》吧!春草勃发的时候,我和瑞瑞站在运河边,大声诵读《论语》,柳枝随风婀娜拂动,大船来往突突,白鹭时而横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癸卯年桃月
陆春祥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