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以戏剧学校师生课堂对话形式写就的日记体著作, 全书从转向体现、身体表现力的发展、声音与语言、演员与角色的远景、速度和节奏、逻辑和次序、性格化、控制力与传神之笔、舞台魅力、道德和纪律、舞台自我感觉等多方面讲述表演的方法和技巧, 不仅是一部经无数表演工作者成功检验的关于演员职业、责任与使命的工具书, 更是一部关于演员与社会相结合, 提升与完善演员艺术修养、道德修养的人生巨著。
继《演员自我修养》之后的表演艺术大作!献给一切热爱表演艺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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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世界著名演员、导演、戏剧教育家和理论家,他所创立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坚持以“心理体验分析方法”为创作核心,后期又以“形体言语动作分析方法”丰富了以内心体验为核心的戏剧理论。
第—章 用身体塑造角色 / 001
第二章 装扮角色 / 007
第三章 角色和角色类型 / 018
第四章 让身体具有表现力 / 032
第五章 动作的可塑性 / 043
第六章 克制和约束 / 066
第七章 发音和唱歌 / 076
第八章 语调和停顿 / 103
第九章 重音:有表现力的词语 / 143
第十章 角色塑造中的远景 / 169
第十一章 动作中的速度节奏 / 178
第十二章 台词的速度节奏 / 219
第十三章 舞台魅力 /240
第十四章 戏剧道德 / 244
第十五章 完成的模式 / 262
第十六章 对于表演的一些结论 / 281
化妆间里回荡着一阵阵尖叫声,仿佛这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业余演出。
“天呐,我好像才认识你!”—“别跟我说这是你?”—“太惊人了!”—“太棒了,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些叫声简直要把我逼疯了,大家对我扮演角色的评价中透露着怀疑和不满,这深深地刺痛了我。
“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你演的是谁?”“我不太懂,你本来要演什么?”
听着这些话语、这番质疑,我却无言以对,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我想呈现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呢?我怎么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我早就告诉他们我演的是什么了。
我衷心祝愿那位化妆师堕入地狱。直到他过来程序化地给我涂上了舞台金发女郎般那种苍白的妆容时,我才觉得自己终于来到了我的秘密人格的正确轨道上。我缓慢地穿上那件旧礼服、戴上假发、粘上髭须后,我的全身都轻轻地震颤着。要是让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远离一切让我分心的事物,我早该知道我身体里的陌生人是谁了。那些喋喋不休的嘈杂声使我无法深入自己的内心,去解开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
终于,他们都去了舞台那边让托尔佐夫检查了。我一个人坐在化妆间里,无助地凝视着镜子里毫无特色的舞台妆,彻底地投降了。在我心里,我已经承认自己输了。我决定不去导演那儿了,我脱下戏服,用放在我面前的一种绿色膏状物给自己卸妆。我把一只手指伸进膏体里,然后在自己的脸上揉搓着。然后……我继续揉搓。脸上所有的色彩都晕开了,就像掉进水里的水彩颜料。于是,我的脸变得有点绿、有点灰、有点黄,简直像是从我的戏服上裁下来的。很难分辨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巴。我又抹了一些在我的胡须上,后连假发也抹上了。有些发丝甚至打绺了……然后,我仿佛患上了某种谵妄症,身体直发抖,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剃去了眉毛,在脸上随意搽了些粉,把手背涂成绿色,手掌涂成粉红色。我把礼服捋直,抻了抻领结。我迅速而坚定地完成了所有动作,因为这回我知道我表演的是谁、应该演成什么样了!
我歪戴着礼帽,这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穿着一条当年很时髦但如今已经快磨破的阔腿裤。于是,我把腿故意伸到我的脚趾快速划过裤管时造成的褶皱里。这让我的腿呈现出一种可笑的姿态。你注意过有些人的腿有多可笑吗?我一直很厌恶这种人。这种异常的姿势让我看上去变矮了,走路的样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知怎的,我的整个身体都往右倾斜着。我需要的不过是一根拐杖。附近正好有一根,于是我捡了起来,尽管这根拐杖和我心里想的不太一样。现在,我所缺的只是一支羽毛笔,夹在我的耳朵上或者用牙咬着。我叫剧院的催场替我去找一支。在等待他的时间里,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体会我身体的每个部位,我的鼻子、嘴巴,我的每一条皱纹,要如何安置在恰当的地方。我踱着犹犹豫豫、左右摇晃的步子,在屋里转了两三圈,然后瞥了一眼镜子,我竟然没有认出我自己。就是这后一瞥,我的内心发生了一种新的转变。
“那就是他!就是他!”我欢呼着,心里的愉悦无以言表,几乎要令我窒息。要是羽毛笔到了就好了,我立刻就能上台表演了。
我听见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是催场为我取来了羽毛笔。我冲出去见他,结果在门口撞上了拉赫曼诺夫。
“你可吓死我了!”他突然发作,“我亲爱的同学,你到底是谁啊?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这难道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永久的丈夫》?是你吗—科斯佳?你打算演什么角色?”
“批评家!”我嘶哑着嗓子,用尖利的嗓音回道。
“什么样的批评家,我的孩子?”拉赫曼诺夫继续问我,我无畏而敏锐的眼神让他有点吃惊。
我像只蚂蟥一样向他靠近。
“什么样的批评家?”我的反驳带着明显的羞辱,“住在科斯佳· 那兹瓦诺夫身体里,专门找茬儿的那种批评家。我也住在这具身体里,就是为了阻止他工作。这是我的乐趣。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腔调无耻又恶心,同时,我还用一种嘲讽的无礼眼神死死盯着拉赫曼诺夫,这让我自己也颇为吃惊。我语气里的自信让他极为恼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因此什么也没说。他非常惊慌。
“那我们走吧。”他终于挤出一句话,语气却不怎么确定,“其他人早就表演上了。”
“那我们走吧,既然其他人早就表演上了。”我学着他说话,但是身体一动不动,继续厚脸皮地盯着我这位慌张的老师。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们谁也没有动。显然,拉赫曼诺夫
希望尽快打破这个局面,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够幸运的,恰好这时催场带着羽毛笔跑了过来。我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笔,把笔插进嘴唇之间。这个动作让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愤怒的直线。于是,我的嘴巴一边是削尖的笔头,另一边是闪着光的羽毛,这使我的脸显得更嘲讽了。
“那我们走吧。”拉赫曼诺夫又说了一遍,这次他的声音很低沉,几乎有些畏缩了。
“那我们走吧。”我学舌的语气还是一样刻薄无耻。
我们一起走上舞台,拉赫曼诺夫一直不敢看我的脸。一开始,我躲在一个巨大的砖炉后面,这个炉子刚好放在舞台上作为布景。我时不时地将我的帽子或者侧面探出去。在这期间,托尔佐夫正让里奥和保罗,也就是贵族和公子哥,进行一场较量。他“介绍”他们互相认识,两个人一个劲地说着废话。鉴于他们各自角色在知识水平上的悬殊,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
“那是什么?那是谁?”突然,我听见托尔佐夫大声说,“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坐在炉子后面?那家伙到底是谁……我可看见你了,你是谁?……科斯佳?不,不是他。”
“你是谁?”托尔佐夫直接向我发问。显然,他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我是批评家。”我表明了身份,走到舞台前面。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向前走时我交叉的双腿首先伸了出去,使我的身体甩到了更右边一些。我夸张地摘下礼帽,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随后,我退回到椅子上,一部分身体退出了他们的视线,隐入炉子后面;炉子也和衣服一样褪了色。
“批评家?”托尔佐夫有点儿疑惑。
“没错,而且是刻薄的那种。”我用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解释,“看见这支羽毛笔了吗?我嚼过了……在我发火的时候……就像这样,先嚼中间,这样笔就会裂开,就会颤动。”
这时,我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绝不只是放声大笑,这一点连我自己也相当惊讶。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太让人意外了。显然,托尔佐夫也有同样的感受。
“搞什么—”他差点叫起来,接着对我说,“你过来点,到脚灯这儿来。”
我迈着邪恶的步伐缓慢地移动。
“你是个什么样的批评家?”托尔佐夫一边问,一边想用眼睛看透我,那眼神仿佛他没有认出我一样,“都批评些什么呢?”
“批评我身边的人。”我用刺耳的声音回答他。
“那是谁?”托尔佐夫追问。
“科斯佳。”我回道。
“你钻进他的皮囊里了吗?”托尔佐夫总是知道怎么提示我。
“是的!就是这样。”
“谁允许你这么干的?”
“他允许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又发出了尖厉的笑声,差点让我喘不上气。我得努力控制自己才能继续说下去:
“他让我干的。演员都喜欢捧着自己的人,但是批评家……”
另一个人发出同样刺耳的窃笑,打断了我的话。我单膝跪地,好直视托尔佐夫的眼睛。
“你能批评谁?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个笨蛋。”托尔佐夫反驳道。
“笨蛋恰恰才是爱批评的人。”我反击回去。
“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托尔佐夫继续激怒我。
“什么都不懂的人才总教育别人。”我装腔作势地坐到地上,挨着脚灯,托尔佐夫就在脚灯上站着。
“你才不是什么批评家呢—你充其量不过是个找茬儿的!你是一条蚂蟥!是一只虱子!你咬不死人,只会让人难受。”
“我会打败你……一步一步的……不会手下留情的……”我尖刻地说。
“你这个害人精!”托尔佐夫彻底被激怒,终于爆发了。
“天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俯下身靠着脚灯,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你真没自控力。”
“你是个卑鄙的害人精!”托尔佐夫几乎是在咆哮了。
“好,好,非常好!”我得意地压住嘲讽的冲动,“你甩不掉蚂蟥的。哪里有湖,哪里就有蚂蟥……湖里有数不尽的蚂蟥……你甩不掉它们的……也甩不掉我……”
托尔佐夫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从脚灯那边伸出手来,激动地抱住了我。
“干得好,年轻人!”
这时,我意识到脸上滴下来的油彩把他弄脏了,于是我说:
“哎呀,小心别动!现在你可真的甩不掉我了!”
其他人冲上来帮忙清理,而我则因为导演给予的肯定沉浸在一阵狂喜之中,以至于雀跃起来。然后,在众人的掌声中,我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从舞台上跑了下来。
我转头看见了托尔佐夫,他手里拿着手帕,已经没有清理染上的油彩了,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神情中充满了赞赏。
我从心底感到高兴。但这不是那种普通的满足,而是一种来自创意和艺术创作的喜悦。
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自己又开始重现我创造的角色的神态和步伐。
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和房东太太以及其他房客一起吃晚餐时,我也显得挑剔、尖刻又暴躁,这一点儿也不像我,倒很像那个吹毛求疵的批评家。连房东太太也注意到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她问我,“怎么这样傲慢专横……”
这让我很开心。
我开心是因为我学会了怎么赋予另一种人格生命,意识到入戏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洗澡的时候我想起来,当我扮演批评家这个角色时,我仍然没有失去自我。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在我表演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蜕变,这让我格外开心。事实上,我就是自己的观众,同时,我身体的另一部分成了那个找茬儿的、吹毛求疵的怪物。
只是,我能说那个怪物不是我的一部分吗?我从自己的天性中释放出了他,好像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继续当演员,另一个则是他的观众。
奇怪的是,这种分裂并没有阻碍我,反而促进了我的创作,它鼓励着我,给了我极大的前进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