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奖得主、法国荣誉军团骑士、中年作家查 里·西特林在走过了一段人生成败道路之后,才开始 回忆起他的亡友洪堡·弗莱谢尔。他对潦倒而死的前 辈诗人兼导师和挚友的洪堡一直心怀歉疚。洪堡曾教 他认识艺术的力量,要他忠于自己的创造性精神。得 到洪堡提携而功成名就的西特林在洪堡贫病交加时却 并未伸出援手。后来同样落得物质和精神双重破产的 他,却借助洪堡留给他的剧本提纲摆脱了物质危机。
这时,他忽然悟到人生的真谛。于是,他用一部分钱 重新安葬了可怜的洪堡,其余的则希望能有助于自己 “新的生活”。
《洪堡的礼物》是索尔·贝娄的第六部小说,出 版于一九七五年,也是他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获得 了一九七六年的普利策文学奖。小说暴露了物质世界 对精神文明的摧残,真实地再现了当代美国社会光怪 陆离的生活画面。
索尔·贝娄编著的《洪堡的礼物》通过对两代作家命运的描写,揭露物质世界对精神文明的压迫和摧残以及当代社会的精神危机。作品描写主人公查里·西特林一切都在走下坡路,最重要的是他什么创造性的东西都写不出来了。他对潦倒而死的前辈诗人兼导师和挚友的洪堡一直心怀歉疚,在洪堡贫病交加时他却并未伸出援手。最后在面临物质和精神双重破产的情况下,西特林终于借助洪堡留给他的一个剧本提纲摆脱了物质危机,同时也深深体会到洪堡当年的精神苦痛。
索尔·贝娄,美国小说家。他出手便是大作品,如美国文学史上典型的荒诞小说《晃来晃去的人》,喜剧性当代流浪汉体代表作《奥吉·马奇历险记》,提出“丰裕社会”精神危机的,《雨王汉德森》,深旋反映犹太知识分子苦闷迷惘和人道危机的《赫索格》,短篇精品集《莫斯比的回忆》,这些无一不标志着索尔·贝娄大师级的能力和地位。他以充满矛盾的反英雄代替了传统的英雄观念,以敏感的知识分子形象表达了渴望出离现世混乱的精神焦虑。1976年,他以“以当代文化富于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获诺贝尔文学奖。
洪堡的礼物
不是“光线”而是“光”
“你认为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坎特拜尔先生 ?” “你不知道。我看你两只手连屁股都摸不着。” 唉,也许他说对了,可是我起码没有坑害过任何 人。显然我没有遇到别人一生中遇到的那些事。不知 什么缘故,每个人的遭遇都是不同的,因此,我无法 评论他们的忧虑和欲望。想到这里,我反而更加赞同 他们的欲望了。乔治关于下层社会的专门知识我已经 接受了。在坎特拜尔面前,我屈服了。我惟一的办法 ,就是去阅读关于老鼠、鹅、刺鱼和舞蝇等生态学的 读物,并记住其中有用的东西。然而,当你处于困境 时,这些东西于事无补,那读它又有什么用处呢?我 所寻求的只是一点心理上的获益。
“那么,这些五十元一张的票子到底怎么办呢? ”我说。
“我想要的时候再告诉你。”他接着说。“你对 车子的遭遇不大高兴,是不是?” 我说:“那是一辆很漂亮的车子,那样干未免太 没心肝了。” 显然,他现在用来恫吓我的垒球棒,正是当时他 用到梅赛德斯上的东西。在他的雷鸟车后座上,也许 还放着更多的攻击武器。他叫我坐上这辆时髦汽车。
车上,坐垫可以翻起的皮凹背单人座位,红得像涂上 的鲜血。这个车的仪表盘很大很大。坎特拜尔就像一 个年轻的赛车选手,车子刚一启动就全速前进了。只 听车轮在尖啸。
在汽车上,我对他的印象稍有不同。从侧面看去 ,他的鼻子苍白得有如一个灯泡,白得强烈,白得反 常,从而使我联想到一块带有黑色线条的石膏。他的 眼睛显得比平常更大,也许是服过毒品后造成的。嘴 很宽;下唇显示出丰富的表情,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 ,他小的时候就过早地装出一副成人的相貌。他那双 大脚和一对黑眼睛,更可以表明他在追求着某种理想 ,而这种理想并没有完全实现,甚至完全没有实现, 因而使他陷于万般苦恼之中。我想,说不定他那理想 本来就是不稳定的。
“在越南打过仗的是你,还是你表弟埃米尔?” 我们在狄维仁街上向东飞驰。他双手紧握方向盘 ,就像握着一个风钻在凿石头。“什么,埃米尔当过 兵?他不是那种小伙子!他的智力体格状况都不合格 ,实际上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最多只见过一九六八年 希尔顿饭店前的暴乱。他被发现了,可是他连自己是 站在哪一边的都不知道。我倒去过越南。上次打牌时 我提到过这事。那时家里把我送到圣路易附近那所臭 烘烘的天主教学院。可是我不想上学,去当了兵。那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打过仗吗?”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给你。我偷了一桶汽油 ——还有卡车、拖车之类的东西,卖给一些黑市上的 商人,因而被抓住了。家里人尽量设法使我免于受罚 ,又多亏德克森参议员从中帮忙,所以,我只在监狱 里蹲了八个月就出来了。” 他有一番自己的经历。他希望我知道他是个真正 的坎特拜尔,从二十年代算起就是这样,而绝不是穆 齐大叔那样的谦谦君子。蹲过军事监狱,而且出身在 一个犯罪家庭,他从这样的记载中产生出一种令人敬 畏的气势。坎特拜尔家所参加的诈骗集团显然不大出 名,在克莱鲍恩路做厕所消毒剂的买卖就可以证明这 一点。可能还经营一两个货币交易所——货币交易所 通常是由从前的小诈骗分子经营的。不过,也许是从 事杀虫营生,因为这也是一种普遍受欢迎的买卖。看 来,他只参加了一个小团伙,也可能根本没有参加。
作为一个芝加哥人,对这一点我是相当敏感的。真正 的大人物都雇用打手。比如维托·兰戈巴迪就决不会 把垒球棒带到汽车后坐上。兰戈巴迪这种人一到冬天 就要到瑞士去参加冬季运动,连他的狗也乘的是头等 舱。几十年来,像兰戈巴迪一类人就从来没有亲自参 与过暴力行为,他们是绝对不会亲自动手的。只有这 个灵魂发黑的坎特拜尔仍然在不停地挣扎。他竭力想 钻进某个集团去,可至今还在门外。他是那种不堪接 受的人物,即使经过三个月的分解,最后还是要被卫 生部门从阴沟里捞出来。像他这样一类的人,人们偶 尔会从停在奥黑尔国际机场的汽车行李箱中找到他们 的尸体,而他们尸体的价值,往往也只等于车上的几 块煤渣。
在经过第二个路口时,坎特拜尔故意闯了红灯。
他把变速杆向前一推,使别的驾驶员连忙躲闪。他那 飘然的风度招来了众多行人的注视。他这部雷鸟车的 车座是用软革特别装饰的,又软,又红!他戴着艾伯 克隆比一费奇公司专门卖给骑师们的那种手套。在快 车道上,他从右面飞驰而过,接着加大油门冲上坡去 ,然后挤进渐渐合成一体的车流。后边的车纷纷煞住 。他车上的收音机正在尖声播送摇滚乐。这时我闻到 从坎特拜尔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我闻出这是“独木 舟”牌香水。这种香水,我曾经从一个名叫玛里尔的 瞎女人那里弄到过一瓶,那是她作为圣诞节礼物送我 的。
方才,在澡堂肮脏的便所里,他把裤子拉下来的 同时,我想到的却是儒克曼对伦敦动物园里类人猿的 描述。这说明,人类有着各得其所和逢场作戏的本领 。换言之,我是被卷入戏剧性中了。坎特拜尔当时即 使把放在两膝间的那枝枪打响,也不会给他一家人的 声誉造成多大影响。那样他就像他那位给全家丢脸的 傻大叔了。我想,这就是整个事情的要害。
我害怕坎特拜尔吗?并非真正如此。我不知道他 是怎样想的,可我对自己的想法却是一清二楚。为了 弄清人的含义,我在迁就着他。坎特拜尔或许自认为 他在欺侮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绝对不是这样。在别的 场合我是一个积极主动的人。打扑克时,这个坎特拜 尔给我留下了一种虚幻的印象。那天夜里,如果说我 还不算是烂醉如泥的话,起码也有几成醉意了,然而 就这样我已经看出他的精神锋芒毕露。因此,在他大 喊大叫进行恫吓时,为了自己的尊严,我并不予以反 击——“没有人会这样对待查理·西特林,我要去报 告警察。用诸如此类的话警告他。不,警察才不管这 种事呢。坎特拜尔给我留下了奇特而强烈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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