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稿系陈尚君教授最新学术随笔,共分三部分,一是关于他的导师朱东润教授,共六篇,写朱东润先生文学批评、传记文学等方面成就,二是复旦中文系老师,包括王水照、王运熙、刘大杰等诸位,三是复旦之外的一些文史大家,如唐文治、余嘉锡、钱钟书、陈寅恪等等。这些文字或写他与这些长辈的交往,或写对他产生重大影响的著作,具有一定的价值。
这是典型的学者随笔。作者陈尚君教授是卓有成就的学者,在古代文学特别是唐代文学方面具有全国性影响力。本书所写都是陈先生师长,都是古典文学研究领域的佼佼者。特别是他的导师朱东润先生,他在传记文学领域的成就,本书讨论甚为详细。
复旦大学教授。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1997年任中文系主任。为教育部高校文化素质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上海市古代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杜甫研究会理事、唐研究基金会学术委员、《唐研究》编委等。
自序
◆师门摭忆
朱东润先生的治学方法
——以《梅尧臣传》为中心
朱东润先生研治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历程
——以先生自存讲义为中心
朱东润先生1939年的学术转型
述朱东润师文存的整理
《朱东润文存》:一位特立独行者的学术和文学
探索中国传叙文学发展道路的珍贵记录
——读朱东润先生的两种遗着
朱东润先生遗着整理题记
《八代传叙文学述论序》附记
《八代传叙文学述论》前二章附记
《王铚、谢伋之四六评论》附记
《楚辞探故》未刊稿两篇附记
《越民族底灭亡》附记
《说历代篆书》附记
附:《说历代篆书》附图有误
《书法的境界》附记
《我在泰兴求学》附记
《后西征赋》附记
《遗远集叙录》附记
《师友琅琊馆诗存》题记
《师友琅琊馆诗缉》题记
《<续高僧传>所见隋代佛教与政治》附记
《史记及史家底传叙》附记
《道宣<续高僧传>之传叙》、《全祖望<鲒埼亭集>碑铭传状》附记
《<晏子春秋>:中国传叙文学寒伧的祖宗》、《唐代文人传叙》附记
《朱东润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文集》编后记
◆二十世纪最有才气的中国文学史家
——记刘大杰教授及其所著《中国文学发展史》
刘季高先生《斗室诗集》整理说明
学问是天下最老实的事情
——哀悼王运熙老师
金针得度后的举一反三
学术承传的意义
——祝贺王水照先生八十诞辰
气象恢宏的文话总汇
朱东润先生的治学方法
——以《梅尧臣传》为例
先师朱东润先生学贯中西,兼通古今,其建树涉及众多方面,学术界早有定评。我于1978年到1981年间虽曾从学唐宋文学,并因此而走上学术道路,但于先师的学问至今难以尽窥其涯岸,更难以体会其治学的真髓及门径。仅因当时做有关欧阳修的学位论文,得以仔细地研读过梅尧臣三书,遇有疑问,又得以经常请教,因此于先生治学的追求和方法,得以稍闻一二。谨此写出,希望对学者了解先生的学术成就有所帮助。
朱先生的梅尧臣三书,即《梅尧臣传》、《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和《梅尧臣诗选》写成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三部书中,《梅尧臣集编年校注》是为《梅尧臣传》的写作所做资料准备工作,《梅尧臣诗选》则是梅诗的中型选本,因而三书的中心是《梅尧臣传》。《梅尧臣传》是朱先生所作传记的第四部(前三部是《张居正大传》、《王阳明大传》和《陆游传》,其中《王阳明大传》未出版,手稿已遗失),是他一系列传记文学写作中,篇幅和影响都不算最大的一部。为写作这篇传记,他所付出的努力则非常巨大,在此传中努力追求的目标则与他一生致力的目标完全一致。
朱先生1916年自英国留学归来后,先后在广西二中、南通师范和武汉大学教授英语。1931年接受闻一多先生安排始转向中国文学的教学和研究。三十年代先后完成《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读诗四论》(后改题《诗三百篇探故》)和《史记考索》,在古代文学和古史研究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绩,但他并不满足。他感到应该为中国文学的研究走出一条新的道路,在反复比较后,他选择了传记文学,或者说选择了用英国传记文学的路数来从事中国传记文学的写作,并以此作为一生致力的主要目标。他的这一努力开始于四十年代初,最初的工作从两方面展开,一是系统总结中国古代传记文学的历史和特点,二是尝试采用英国传记文学的作法,写作中国的传记文学。后者于1943年完成了《张居正大传》,出版后引起轰动,被誉为中国现代传记文学的开山之作;前者则写成研究汉魏六朝传记文学的专着《八代传叙文学述论》,他在多篇自叙中对此书非常自信,但又始终深藏行箧而没有出版。此书今年有望出版,笔者得缘先期通读,体会到他对中国古代传记的基本看法。
稍通文史的人们都知道,中国古代传记及其发达,不仅二十四史中有无数人物传记,隋唐以下的书志中都有传记一类,收录极其丰富。但朱先生用西方传记文学的眼光来审视,虽然看到了秦汉的史传、六朝的别传僧传、唐宋的碑状、明清的年谱,以及梁启超的几部评传,都各有成就,但也颇多遗憾。《史记》的传记当然是很优秀的,但限于史书的体例,目标是写史写事,只能略存传主一生的梗概,互见的史例也使传记缺乏人物完整的记录。他对魏晋六朝的别传和唐代的僧传评价很高,只是可惜前者大多已经亡佚了。他认为唐宋的传记以碑志行状为主,虽然产生过韩愈《张中丞传后叙》、朱熹《张浚行状》那样的优秀之作,但总体来说成就不高,绝大部分都只是对死者抽象的歌颂,过于刻板虚假,缺乏生动的人物描写。对于当时流行且得到学界很高评价的梁启超《王荆公评传》、《李鸿章评传》一类作品,他也有不同看法。他认为这些传记虽然对传主生平和一生事功有详细的叙述,但多是分类评述,看不出传主一生的生命历程和感情变化。他甚至认为,评传的写法,把传主各方面的成就分开叙述,如同把人物“大卸八块”,支离破碎,实在不足取。在中国传统的传记文学中看不到值得师仿发展的方向,他只能放眼世界,从留学期间特别喜爱的英国传记文学中吸取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