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已六十的查尔斯?阿罗比,集导演、剧作家和演员于一身,是英国戏剧界备受崇拜的偶像人物。当他准备从自己光彩夺目的伦敦世界退休,“誓言要弃绝魔法,成为一个隐者”时,他选择回到大海边定居。他希望,至少,可以逃离“那些女人”……但出乎意料地,他竟然遇到了旧日的初恋情人,查尔斯笃信佛教的堂弟詹姆斯也来到了海边,原本期望的平静生活就此完全改变。他不但看到有怪物从海浪中腾空升起而惊骇不已,也发现自己虽想离群索居,却被自己的幻想与妄想所包围而深感困扰。小说气势宏伟、复杂精妙,充分展示了各主要人物行为动机的矛盾混杂:人性的虚荣、嫉妒以及社会伪装之下的自私和冷酷。
“全英国最聪明的女人”、二十世纪英国著名的小说家之一艾丽丝·默多克最重要的代表作。布克奖获奖作品。
艾丽丝•默多克(Iris Murdoch,1919—1999)是英国二十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 同时也是位货真价实的哲学家,被誉为 “全英国最聪明的女人”。她的哲学思想深受克尔凯郭尔和萨特的存在主义影响,哲学写作又深受西蒙娜•韦伊与柏拉图的影响,其小说创作致力于探讨善与恶、性关系、道德困境与无意识的力量,以其对于个体内心生活的关注和深入探讨,延续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乔治•爱略特与普鲁斯特等小说大师的伟大传统。默多克共六次进入布克奖短名单,为该奖历史上获得提名最多的作家,并以《大海,大海》夺魁。
凯发卢斯一看到我,就跟我打招呼,说:“苏格拉底,你不是一位常客。这一阵子,你不大南下来比雷埃夫斯港看我们,这就不对了,因为我如果体力上还能很轻易地北上到城里(雅典)去,我们就会去拜访你,而你也不必成群结队地到这儿来。
可现在,你就不该隔那么久才跑到这儿来看我们。我一直想告诉你,我自己的身体需要正在衰退,可是对有味对话的兴趣和喜乐却与日俱增。所以请你不要拒绝和这些年轻人做伴;要把我们的家当作你自己的住所一样,把我们认作你最要好的朋友和最亲密的人。”
“哎呀,凯发卢斯,我当然会喽,同时,我也很高兴跟老年人谈话。就像我们能从走在前面的徒步旅行家那里学到很多有关他们已经走过的路(那也可能是我们将来必须走的路)的知识,我觉得我们必须从老年人那里了解上了年纪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条路是很艰难困苦的,还是平坦容易的?由于你现在已经进入诗人们所说的老年人的门槛了,我很想从你这里知道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在整个人生中,老年是不容易承担的吗?还是你有一个自己的看法?”
“苏格拉底,”他说,“我当然会把我自己的感觉告诉你。正像俗话所说,物以类聚,在我们这些老人中间,相同年龄的人也常常会聚集在一起。而在这种聚会中,绝大多数的人是在那里抱怨。他们缅怀已经失去了的年轻时代的欢乐;他们想念当年的酒、女人、宴会以及其他相关的各种乐趣;
他们相信,早年的生活是最美好的,可是现在已经说不上有什么生活了,因为生活中最美妙的事物已经被拿走。他们中间有些人埋怨他们自己的朋友和亲戚施加在老年人身上的无礼举动,同时能举出许多令人悲伤的、枯燥冗长的故事,而这些,他们都怪罪自己的年老体衰。
可是,苏格拉底,我觉得他们并没有找到怪罪的真正原因,因为,如果年老是真正原因,那么我以及每一个有这把年纪的老人都应该有同样的经历。事实上,前一些日子里,我还遇到几个并不这么想的人;我听到其中一个人特别跑去问诗人索福克勒斯:‘你服侍阿佛洛狄忒的情形怎样了?你的自然体力还跟以前一样没衰退吗?’
索福克勒斯回答说:‘嘿,朋友,我非常高兴自己已经能躲避你提起的这件事,就仿佛我逃避了狂暴野兽般的主人一样。’我当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我现在更认为如此。的确,人一到老年,就会在这一类事情上有一种巨大的安逸感和一种幸福的解脱感。当强烈的热情和肉欲所引起的紧张一旦松软下来,你就会赞同索福克勒斯所说的话,而我们也就甩掉了许多疯狂的主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上述这种埋怨和亲戚朋友们的关系而论,苏格拉底,它们只有一个原因——不是年纪,而是人的性格。如果一个人心平气和,那么即使到了老年,他也只会有一点点麻烦。可是,苏格拉底,如果一个人具备相反的性格,那么无论他是年老或年轻,都会有困难。”
听到他这番话,我不由对他充满敬意,同时希望能再多知道一些他的看法。于是我说:“凯发卢斯,听到你这么说,大多数的人恐怕不会同意你的看法。他们会认为,你之所以能过一个愉快的老年,并不是因为你的性格,而是因为你的财富,因为,他们说,富人才会有许多起安慰作用的事物。”
“你说得对,”他说,“他们不接受我的看法,而且他们的反对也有道理;可是,那些道理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充足。地米斯托克利曾经说过一番反驳的话,很可以引用到这里来。有一次,有一个从塞里福斯(注4)小岛来的人很粗暴地跟地米斯托克利说,你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为你自己,而是因为你出身的城市;
地米斯托克利回答道: 如果他当初来自塞里福斯,他可能不会出名;可是,那个挑战者即使是雅典人,他也不可能成名。同样的原则也可以适当地用在不富而生活艰难的老者身上,因为一个明智的人,如果他老而穷,固然不可能过一种安逸的生活;而一个不明智的人,即使有钱,也不可能自我满足,同时有一个愉悦的性格。”
“凯发卢斯,”我说,“我能否问一下,你的财富是祖传的呢,还是你自己挣来的?”
“你是问我有多少钱是我自己挣来的吗?”他问,“作为一个赚钱者,我的地位是介于我的祖父和我父亲之间。我的祖父(而我和他同名)从他先人那里继承了一笔和我现在的数目差不多的财富,然后把它翻了好几倍,而我父亲(他叫吕珊尼亚斯)呢,却把它挥霍得只剩下不到我现在的数目。如果我能够把不少于、而能略多于当年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财产留给我的这些男孩们,我就很满足了。”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我说,“是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注重钱财,而通常只有继承大笔遗产的人才会有这种态度。可是那些凭自己个人努力挣到钱的人,跟其他人比起来,会加倍地爱钱。正如诗人们为他们自己的诗词、父亲们为他们自己的儿子感到沾沾自喜一样,有钱人也把他们赚到的钱当作自己的创造品而把它们看得特别重要;像其他人一样,他们夸耀钱的种种用途。由于他们除了钱之外不再称赞任何其他事物,人们简直无法跟他们交谈。”
“你说得对。”他回答说。
“我当然这么认为,”我说,“不过,你还得进一步告诉我,有了财富之后,你享受到的最大好处是什么?”
“是有一些好处,”他说,“不过,如果我把这些好处告诉人家,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我告诉你,苏格拉底,他说,当一个人开始理解他不久将会死去,他心里会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同时会考虑一些他从来不曾考虑过的问题。那些与冥府有关的、以前可能曾被嘲笑过的故事(说凡在现世做了错事的人,必须在那里受罚)开始煎熬他的灵魂,促使他怀疑那些故事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