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为中国现代著名作家茅盾的长篇小说代表作,是中国第1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子夜》创作于1931至1932年间,初名《夕阳》。1933年1月,上海开明书店初版《子夜》。1934年,《子夜》因“犯禁”被迫删去第四章和第十五章后再版。195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据开明书店原纸型重版完整的《子夜》。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又出版了为适应“社会主义文学审美”而修订的《子夜》,此版本后成为通行本。
本书依据1933年上海生活书店《子夜》初版本重排,呈现真实、完整、原汁原味的《子夜》之美。1937年7月,未名木刻社出版刘岘据《子夜》创作的木口木刻画集《子夜之图》,共二十八幅,茅盾为之撰写了序言。本书编入刘岘的二十八幅木刻插图,这也是《子夜》与《子夜之图》初次合璧。
★为什么要读《子夜》?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划时代的巨著,“可与《百年孤独》《追忆似水年华》媲美的杰作”(日本评论家语),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第6名,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读中国现代文学,必读《子夜》。
★那么多的《子夜》版本,为什么选择这一版?
一个宜读、宜赏、宜藏的版本:布面精装、初版重排、珍稀木刻插图、陈子善校订。
★为什么要读《子夜》初版本?
上个世纪50年代,茅盾对《子夜》进行了修订。修订本与初版本,有何区别?用周煦良先生的话说:“只有它(初版本)含有作者的灵魂,而其他重版本只能看做是影子。”读初版本,的确可以读到作者的灵魂,读到作者原本的才情和激情,读到纯文学创作的意味。
★关于插图:非常珍稀的木刻艺术作品——木口木刻
木刻的类型之一,欧洲版画家所刻精细的作品,大多属此类型。刘岘是20世纪中国版画史上里程碑式的艺术家,师从日本木口木刻大师,一生潜心艺术,成就斐然。
右《子夜》十九章,始作于一九三一年十月,至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五日脱稿;其间因病,因事,因上海战事,因天热,作而复辍者,综计亦有八个月之多,所以也还是仓卒成书,未遑细细推敲。
但构思时间却比较的长些。一九三○年夏秋之交,我因为神经衰弱,胃病,目疾,同时并作,足有半年多不能读书作文,于是每天访亲问友,在一些忙人中间鬼混,消磨时光。就在那时候,我有了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的企图。后来我的病好些,就时常想实现我这“野心”。到一九三一年十月,乃整理所得的材料,开始写作。所以此书在构思上,我算是用过一番心的。
现在写成了,自视仍复疏漏,可是我已经疲倦了,而神经衰弱病又有复发之势,我不遑再计工拙,就靦然出版了。
我的原定计划比现在写成的还要大许多。例如农村的经济情形,小市镇居民的意识形态,(这决不象某一班人所想象那样单纯)以及一九三○年的“新儒林外史”,——我本来都打算连锁到现在本书的总结构之内;又如书中已经描写到的几个小结构,本也打算还要发展得充分些;可是都因为今夏的酷热损害了我的健康,只好马马虎虎割弃了,因而本书就成为现在的样子——偏重于都市生活的描写。
我仍得感谢医生诚实,药物有灵,使我今日还能在这里饶舌!
茅盾 一九三二年十月
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怪痒痒的。苏州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西流,流。黄浦的夕潮不知怎么的已经涨上了,现在沿这苏州河两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地,舱面比码头还高了约莫半尺。风吹来外滩公园里的音乐,却只有那炒爆豆似的铜鼓声最分明,也最叫人心兴奋。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从桥上向东望,可以看见浦东的洋栈象巨大的怪兽,蹲在暝色中,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向西望,叫人猛一惊的,是高高地装在一所洋房顶上而且异常庞大的Neon电管广告,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Light,Heat,Powor!
这时候——这天堂般五月的傍晚,有三辆一九三○年式的雪铁笼汽车象闪电一般驶过了外白渡桥,向西转弯,一直沿北苏州路去了。
过了北河南路口的上海总商会以西的一段,俗名唤作“铁马路”,是行驶内河的小火轮的汇集处。那三辆汽车到这里就减低了速率。第一辆车的开车人轻声地对坐在他旁边的一身黑拷绸衣裤的彪形大汉说:
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怪痒痒的。苏州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西流,流。
“老关!是戴生昌罢?”
“可不是!怎么你倒忘了?您准是给那只烂污货迷昏了啦!回头——看!一顿揍!”
老关也是轻声说,露出一口好象连铁梗都咬得断似的大牙齿。他是保镖的。此时汽车戛然而止,老关忙即跳下车去,摸摸腰间的勃郎宁,又向四下里瞥了一眼,就过去开了车门,威风凛凛地站在旁边。车厢里先探出一个头来,紫酱色的一张方脸,浓眉毛,圆眼睛,脸上有许多小疱。看见迎面那所小洋房的大门上正有“戴生昌轮船局”六个大字,这人也就跳下车来,一直走进轮船局去。老关紧跟在后面。
从桥上向东望,可以看见浦东的洋栈象巨大的怪兽,蹲在暝色中,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
“云飞轮船快到了么?”
紫酱脸的人傲然问,声音是洪亮而清晰;他大概有四十岁了,身材魁梧,举止威严,一望而知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大亨”。他的话还没完,坐在那里的轮船局办事员霍地一齐站了起来,内中有一个瘦长子堆起满脸的笑容抢上一步,恭恭敬敬回答:
“快了,快了!三老爷,请坐一会儿罢。——倒茶来。”
瘦长子一面说,一面就拉过一把椅子来放在三老爷的背后。三老爷脸上的肌肉一动,似乎是微笑,对那个瘦长子瞥了一眼,就望着门外。这时三老爷的车子已经开过去了,第二辆汽车补了缺,从车厢里下来一男一女,也进来了。男的是五短身材,微胖,满面和气的一张白脸。女的却高得多,也是方脸,和三老爷有几分相象,但颇白嫩光泽。两个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了,但女的因为装饰入时,看来至多不过三十左右。男的先开口:
“荪甫,就在这里等候么?”
紫酱色脸的荪甫还没回答,轮船局的那个瘦长子早又陪笑说:
“不错,不错,姑老爷。已经听得拉过回声。我派了人在那里看守,专等船靠了码头,就进来报告。顶多再等五分钟,五分钟!”
“呀,福生,你还在这里么?好!做生意要有长心。老太爷向来就说你肯学好。你有几年不见老太爷罢?”
“上月回乡去,还到老太爷那里请安。——姑太太请坐罢。”
叫做福生的那个瘦长男子听得姑太太称赞他,快活得什么似的,一面急口回答,一面转身又拖了两把椅子来放在姑老爷和姑太太的背后,又是献茶,又是敬烟。他是荪甫三老爷家里一个老仆的儿子,从小就伶俐,所以荪甫的父亲——吴老太爷特嘱荪甫安插他到这戴生昌轮船局。但是荪甫他们三位且不先坐下,眼睛都看着门外。门口马路上也有一个彪形大汉站着,背向着门,不住地左顾右盼;这位是姑老爷杜竹斋随身带的保镖。
杜姑太太轻声松一口气,先坐了,拿一块印花小丝巾,在嘴唇上抹了几下,回头对荪甫说:
“三弟,去年我和竹斋回乡去扫墓,也坐这云飞船。是一条快船。单趟直放,不过半天多,就到了,就是颠得利害。骨头痛。这次爸爸一定很辛苦的。他那半肢疯,半个身子简直不能动。竹斋,去年我们看见爸爸坐久了就说头晕——”
姑太太说到这里一顿,轻轻吁了一口气,眼圈儿也象有点红了。她正想接下去说,猛的一声汽笛从外面飞来。接着一个人跑进来喊道:
“云飞靠了码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