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一部围绕当今各种话题,充满智慧并令人印象深刻的小说,它深刻地描述了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种种复杂关系。全书主要以两条线索穿插,一条以美国顶级神经生物科学家乔为主线,他在一次国际研讨会上邂逅了来自芬兰的阿莉娜, 两人相恋、结婚,后来乔跟随阿莉娜搬去芬兰, 但芬兰没有乔的英雄用武之地, 为了事业乔重返美国, 他与阿莉娜的婚姻也走到终点。当时两人的儿子塞缪尔还只有两岁。另一条主线讲述的是塞缪尔的成长。父亲的离弃成为了他童年的阴影。他天资过人, 却因为初恋失败而放弃了已经到手的上名牌大学的机会。后来塞缪尔去了一家生物制药厂,无意中发现生物制药行业用动物做科学实验的残酷, 慢慢成为一家国际动物保护激进组织的骨干。于是理念上的差异、情感上的纠葛, 父与子的冲突不可避免,由此衍生了一系列的矛盾。书中有着高超的讲故事的技巧,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总能在读者以为自己猜到下一步情节会如何发展时来一个巨大的转折。直到全书最后一刻, 所有细节才汇集到一起,谜底被最终揭露。作者曾说,本书的主题是主观认识的世界和真实世界的关系,这一主题一直是他的兴趣所在:我们每个人都认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每个人感知的世界就一定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吗?如果我们这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们又不能把握自身行为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尤西·瓦尔托宁(Jussi Valtonen),1974年出生在一个牧师家庭,是芬兰当代知名作家和神经心理学家。他除了在心理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多年来勤奋笔耕,迄今已经出版心理学科普著作《总会有乐趣:给抑郁者及其家人的信息与希望》,长篇小说《平
衡》《羽翼所及》《他们不知道做什么》,短篇小说《非洲》。其中第三部长篇小说《他们不知道做什么》荣获当年芬兰文学最高奖项——芬兰文学奖,并成为芬兰当年国内最畅销的小说。
倪晓京,1959 年生于北京。1977 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1979年赴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留学,获芬兰语硕士学位。1983 年起先后在中国外交部和中国驻芬兰、瑞典、希腊和土耳其使领馆工作,历任外交部欧洲司处长、中国驻芬兰和驻瑞典大使馆政务参赞、驻土耳其伊兹密尔总领馆副总领事等职务,并曾挂职云南省红河州州委常委、副州长。精通芬兰语,多年从事芬兰语高级口笔译及培训工作。曾出版芬兰语译著《俄罗斯帝国的复苏》《牧师的女儿》《狼新娘》等。
另一个女人
芬兰赫尔辛基,1994 年
这本来应当是暂时的:一切都会逐渐恢复到从前。根据妇幼保健站手册的说明,准确的时间是无法确定的,但是手册还是无视其自身要求给出了一个时间:大约3个月,一半以上的夫妻都是如此。但是应当记住,每一对夫妻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敏感的事情,在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之后,一开始总是有点难,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
你们不应该认为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有问题。
自从阿莉娜把那本小册子放在床头柜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她自己也不确定她是否在期待着事情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但是当她看到手册一直在那里而没有任何人碰过时,她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下沉。
等到时间又过去了3个月,阿莉娜主动提起这件事。乔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以为这还是有点太……”乔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难办。”
“我不这样看。”
“是吗?”
“嗯,”乔接着说,“好吧。”
他们在塞缪尔出生3个月后做了第一次尝试,这次经历让他们出乎意料地回到了青春期。他们感觉就好像一切都不得不重新开始一样,要集中精力注意技巧而不是内涵,要猜想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怎样才能成功。阿莉娜想,对那些大脑受伤后要重新学会走路的人来说,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图书馆里的育儿杂志上刊登过这方面的文章。由于雌性激素下降使她不一定喜欢做爱也是正常的。
她喜欢吗?她的全身开始让她感觉陌生和捉摸不透。应该再试试,但是这次会更顺利一些吗?也许这一次也不会成功,却会使门槛更高。
晚上当把塞缪尔哄睡了之后,乔穿着他的法兰绒睡衣躺在床上自己那一边,习惯性地把《象棋大师》拿到面前。他每天晚上关灯之前都会在床上读一会儿这本有关象棋世界冠军的书。有时他会把棋盘和棋子摆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不时地按照书上的标识移动一下棋子,然后噘着嘴,盯着棋盘,就好像在等着那些兵或者马说点什么。他们以前习惯在入睡之前相互亲吻一下,有时这会引向做爱,有时则不会。
她等待着。乔的眼睛兴致勃勃地在页面上的字里行间跳跃着。终于,乔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什么事?”
“我以为我们……谈过。”
乔的目光一片空白。
“今天早些时候。”她说。
“哦,是的。”他说,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似的,“确实如此。”
他把书放到一边。他们小心翼翼地转向对方,躺在那里,都在等待着对方发出某种信号,就好像整个情形及其所包含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乔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她的肋部,就好像担心他的触碰会弄痛她似的,阿莉娜心里想。
乔的嘴是熟悉的味道,感觉也是对的,但是这一切都带有某种机械性的色彩,阿莉娜在思忖。是不是与一个不爱的人做爱就是这种感觉?但与此同时她在自己的肌肤上感受到了乔温暖的手,她让它随意游滑,同时也记起了那条他们都熟悉的路径,那些漩涡和深潭。
乔的手停顿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又继续滑了下去,但是换了一种方式。阿莉娜用心感受着乔的动作,知道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她看得出来,乔对此也心知肚明。
“你是想要……”乔说,但是并没有把话说完。
她知道乔指的是什么,那正是她所期待的。
“嗯。”她点了点头,眼睛仍然闭着,“是的。”
可是突然之间她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就好像一直坐在那里一样。
阿莉娜嘴里嘟囔了一下,把身体缩了回去。
“我弄痛了你吗?”乔关心地问道。
“没有。”
“可是……?”
“有一点儿。”
“嗯。”乔说。
她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解脱,即他们终于不用再试了。
“也许还是有点太早了。”她说。
“嗯,是的。”乔说。
他们相互对视着。她一直很喜欢乔的眼睛。那是一对友善的男人的眼睛。乔抚摸着她的头发。
“还有机会的。”
“是的。”
“不必着急。”
“好的。”
他们彼此把身体转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乔睡着了。
这个女孩是从秋天开始出现的。阿莉娜在乔的办公室见到她时,她正坐在房间靠门一侧的墙边,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那里以前不曾放过办公桌。她将一条腿蜷起来压在自己的屁股下面,腰弓着坐在椅子上。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并不舒适,就好像她无法决定是按照传统办公室里的坐姿那样滑落在座位上,还是像只猫儿一样突然从她的电脑上面跳过去。女孩有着一头黝黑的头发,夸张地剪成棱角分明的样子,前额由于专注而挤出了皱纹,她的嘴唇微微张着。
当阿莉娜期待着女孩能停下手头的工作而注意到她和婴儿车时,她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纤细手腕上那个宽宽的银手镯上。她想,你倒是蛮有空的,白天在这里干活,下班后去小店挑选手镯。
“对不起。”阿莉娜最后说道。那个女孩轻轻地转过身子,就好像一直知道阿莉娜在那里一样。
她意识到自己曾在想,当女孩看到她和婴儿车时会将腿从椅子上放下来正常坐好。但是女孩仍然是弯着腰坐在一条腿上,将几乎一半的身体压在桌子上。
“我们约好了……”阿莉娜说,“我与乔。”
那个女孩扬了扬眉毛,仿佛不相信一样,或者仅仅这样提一句还不够。
“乔的桌子在那边。”女孩朝着窗户一侧的桌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阿莉娜的声音听起来比自己想要表现的更加严肃。
“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女孩说。
阿莉娜不确定这个女孩是不知道乔在哪里还是不愿意告诉她。她推着婴儿车站在门口,而这个女孩仍一直以她那特别的姿势坐在阿莉娜丈夫窄小的办公室里。
“如果乔回来,告诉他我去洗手间了。”阿莉娜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开。
她推着婴儿车沿着走廊回到刚才走过来的地方,深深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疲沓的家庭主妇——她想这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就是如此——而那个女孩的目光又如何在一路看着她走到走廊尽头。假如她事先知道有这个女孩的话很可能会穿得不一样……为什么?这个想法马上她,自己竟然为了要给一个陌生的女孩留下好印象。可是这个女孩又把她当成了谁?阿莉娜当然知道乔的桌子在哪里。是她把乔带到这里来并引导他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她与乔俩人已经在这里很久了,而那个女孩是外来的,她才是那个应该向阿莉娜寻求帮助与指导的人。
塞缪尔在睡梦中转了一下头,发出一点儿奇怪的声音,她突然感到此情此景以及她推着婴儿车来到这里令她十分窘迫。她心想,为什么我表现得就好像我需要道歉一样?她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一不留神走得过快,婴儿车撞到了走廊上一个桌子的桌角。她的脸有点发烫,她试着高兴地哼起小曲,把身体挺直。当她把婴儿车推正了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在乔的办公室里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的屏幕,就好像阿莉娜和婴儿从来都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