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的作品们各有各的卓越之处。如果《冰与火之歌》是展现了属于男性的气势磅礴的广阔视野,那么《魔法活船三部曲》则展现了属于女性的让人身临其境的细节描绘。《魔法活船三部曲》的出版正如《冰与火之歌》(A Game of Thrones)作者乔治马汀(George R. R. Martin)所评论的:“真的太令我惊讶了——这部作品甚至比《刺客系列》还要优秀。先前,我还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The Liveship Trader books takeplace in Bingtown,the Rain Wilds and the Plratelsles.These books are thestory of a Trader family facing terrible decisions as debt,piracy and slaverythreatens to destroy their family and their city.It is also the tale of thegreat sea serpents who roam the seas and the forgotten destiny that awaitsthem.There are buried cities,a trapped dragon,romance and intrigue.I hope you willenjoy them! ——Robin Hobb“魔法活船”系列的故事发生在缤城、雨野原和海盗群岛。这套书讲述了这样一段历程:一个商人家庭面临债务的危机却作出了糟糕的决定,而来自海盗与奴隶贸易的威胁正在摧毁他们的家庭与他们的城市。同时,这套书还在讲述着巨型海蛇团的故事,它们漫游于汪洋之中,而被遗忘的命运正在等着它们的到来。书中有被埋葬的城市、受困的巨龙,也有浪漫的爱情与阴谋诡计。我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些故事!——罗宾霍布
幕起 飞翼之集
海蛇身下的海藻丛轻柔地随着潮流的变化而摇曳。这里的水很暖,跟他们北行之前待在南方栖息地时的一样温暖。虽说墨金已经宣布他们不要再追随那个银色的“供应者”了,但咸水中仍闻得到那强烈且诱人的气味。供应者离他们不远,他们仍追随着他,只不过是变成远远地跟着罢了。丝莉芙想跟墨金说他这样做未免矛盾,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她焦虑地望着他们的首领墨金。墨金因为之前与白海蛇短暂交手而受了伤,痊愈得很慢,那些伤口破坏了他身上的斑纹。墨金全身皆有金黄色,这样的纹路表示他身为先知,只是受伤之后,他的假眼就变得黯淡且呆滞。
别说墨金的假眼,丝莉芙觉得自己也是一样。
他们为了找寻“存古忆”而大老远地追到这里来。刚上路的时候,墨金信心十足,但如今看来,他好像跟丝莉芙与瑟苏瑞亚一样困惑。开始迁徙的时候,他们本是很大的蛇团,现在却只剩下他们三个。其他海蛇逐渐失去信心,不肯再跟着墨金了。丝莉芙最后看到他们时,他们正追随着一个庞大的黑色供应者,不假思索地大啖供应者丢给他们的那些毫不抗拒的鲜肉。那已经是很多个潮汐涨落之前的事情了。
“有的时候,”墨金在他们休息时平静地对丝莉芙说道,“我连自己处在什么时空里都不知道了。感觉上,我们好像曾经来过这里、做过这些事情,说不定还讲过这些话。有时我深信事实真是如此,并且认为眼前所见不过是个记忆或幻梦。然后我就想,以前我们碰上的事情将会再度重演,既然如此,也许我们应该要做点什么才对——啊,也许事情已经重演了也说不定。”墨金的声调既无力道也无信心。
丝莉芙与墨金并列着,他们随着潮水轻柔地摇曳,最多为了维持所在的位置而拍拍鳍。他们身下的瑟苏瑞亚突然摇动触须,释放出淡淡的毒液,以唤起他们的注意。“你们看!有食物!”他朗声说道。
一大群闪闪发亮的银鱼有如天赐的礼物朝他们游来。鱼群后方尾随着一群三红、一绿、两蓝的海蛇,边游边取食鱼群边缘的鱼。那样阵仗的蛇团并不算大,不过他们个个都显得健康活泼。他们肌肉结实、鳞片闪亮,跟墨金带领的这个委靡不振的蛇团恰成对比。
“走吧。”墨金吩咐道,领着他们与另外那个蛇团一同取食。丝莉芙宽心地叹了一声,他们终于能饱餐一顿了,而且说不定那群海蛇一旦知道墨金乃是先知,还会加入他们的蛇团呢。
他们猎取的目标并不是单独的一条鱼,而是一群闪闪发光、炫目晃眼的银鱼。鱼群能一致行动,或分或合,灵巧得犹如个体,倘若是笨拙的猎食者,就只能铩羽而归了。不过墨金蛇团的海蛇都是高手,他们一起优雅地朝鱼群游去。另外那个蛇团嘶喊着对他们发出警告,但是丝莉芙倒看不出那有什么危险,她一摆尾便冲入了鱼群之中,再大嘴一张,至少拢了三条鱼进来。她把喉咙张得更大,以便把鱼吞下去。
两条红海蛇突然转向开始攻击墨金,仿佛墨金不是海蛇,而是鲨鱼之类的大敌,蓝海蛇也张开大口朝丝莉芙追上来。丝莉芙迅速地缩身躲避,转向逃开。此时她又发现,另外那条红海蛇正要把瑟苏瑞亚包卷起来。红海蛇的触须大张,喷出毒液,同时愤恨地大吼,奇怪的是,那海蛇的叫喊一点也没有语意句法,只有愤怒而已。
丝莉芙恐惧且困惑地尖叫着逃开了,但是墨金并没有跟上来,他摇动着浓密的触须,释放出一团云雾般的毒液,几乎震昏了那两条红海蛇。那两条红海蛇退开了,他们张口摇头,又掀动鳃盖,以便能扇走毒液。
“你们是怎么回事?”墨金对那个古怪的蛇团质问道,他扭动身体旋转,触须飘开,看来颇为可怕。他又尽力让身上的假眼微弱地闪动了一下:“你们为什么像没有灵魂的野兽一般,为了夺取食物而攻击我们?我们海蛇不是那样的!就算鱼群不大,也是谁抓得到鱼就谁吃,而不是谁先看到鱼群就谁吃。难道你们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莫非你们的心智通通都丧失了?”
一时间,那个蛇团悬着不动,只偶尔轻摆尾巴以固定位置,鱼群则趁着没人注意之际溜走了。那蛇团突然一起攻击墨金,仿佛他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激怒了他们。那六条海蛇张口露齿、触须直竖并且释放毒液,一股脑儿地朝墨金攻上来。丝莉芙眼看着他们把墨金卷起来一路拖到软泥里,心里很是仓惶。
“帮我!”瑟苏瑞亚高声叫道,“他们会闷死他啊!”
丝莉芙原来被吓得动弹不得,直到瑟苏瑞亚这一叫才惊醒过来。他们一起冲向前,或是用头撞,或是用尾巴扫,设法把遭他们俘虏的墨金救出来。那些海蛇竟用牙齿去撕咬墨金,好像把他当成了猎物。墨金挣扎之时,血液与毒液混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烟雾。虽然软泥升起遮蔽了视线,但丝莉芙仍可见到墨金的假眼在浓浊的水里闪烁。丝莉芙尖声惊叫,那个蛇团竟然如此没有蛇性,粗暴地攻击同类。她开始以牙齿撕咬对方,而瑟苏瑞亚则以长长的蛇身去抽打他们。
有一次,瑟苏瑞亚幸运一击,正巧卷到墨金那遍体鳞伤的身子,并顺势把他从那个恶斗的蛇团中抽了出来。瑟苏瑞亚卷着墨金就跑,而丝莉芙也乐得就此休战,跟了上去。幸亏那个蛇团并没有追上来,他们在疯狂暴乱之中转而把矛头指向自己蛇团的成员了。他们嘶喊着,同时彼此撕咬扫击,可是那叫声粗暴狂野,毫无理性,丝莉芙一点也不想回头看。
过了很久之后,墨金在丝莉芙分泌出疗伤的黏液涂敷到他伤口上时对她说道:“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已经完全忘却他们从前是什么身份。时间拖得太久了,丝莉芙,所以他们已经遗忘了所有的记忆与目的。”丝莉芙把一片撕裂的皮肤贴回原位,墨金痛得瑟缩了一下。她敷上黏液,裹住那伤口。墨金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嘘。”丝莉芙柔声劝道,“别说了,休息吧。”她以长长的蛇身卷住墨金,并用自己的尾巴钩住大石头,免得他们两个被潮水推送走。瑟苏瑞亚的身体跟他们缠卷在一起,不过他已经睡着了——谁知道呢?也许他并没睡着,只是跟丝莉芙一样,因为丧气,所以不想开口。丝莉芙希望自己是多心了,毕竟她的勇气所剩无几,顶多只够给自己打气,瑟苏瑞亚可得自己振奋起来。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墨金。自从遇到那个银色的供应者之后,他就变了。
一般而言,在“虚境”与“丰境”之间游行的供应者只不过是让蛇团容易取食的来源罢了,但是那个银色的供应者却与众不同:她的气味激起了他们三个的记忆。他们追随上去,因为他们笃定确知这种气味的来源不是别的,必是“存古忆”。谁知那个银色供应者不仅并非存古忆,竟连海蛇都不是。当时他们存着希望对她呼唤,可是她却不回答,至于那条向她恳求再三的白海蛇,她则是丢了些食物给他。墨金看了非常失望,他转头就走,并声明他们不要再追随她了。然而从那之后,水里总是闻得到她的气味。丝莉芙知道,就算他们看不到那个银色供应者的身影,但他们只要再游一段路就找得到她。墨金仍在追随她,而他们也仍追随着墨金。
墨金咕哝着呻吟一声,换了个姿势:“现在我们还勉强比野兽高一等,但日后恐怕就很难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瑟苏瑞亚唐突地追问道,同时极力扭动,以便直视墨金的眼睛。瑟苏瑞亚的伤口也很多,不过都不太严重,他身上最严重的伤是上下颚开合处后方,从毒囊旁边擦过去的伤口。要是那伤口再深一点,他恐怕就会被自己的毒液给毒死了。他们的蛇团仍保持完整,实在是幸运。
“你们回想一下自己的记忆啊。”墨金以空洞的声音命令道,“不是几日或是几个潮汐之前,而是回想无数季节与岁月之前,千百年之前。我们曾来过此地,瑟苏瑞亚,当年所有的蛇团都迁徙到这个水域,在此地汇集,不止一次,而是许许多多次。我们曾经回到此地来向那些记得往事的海蛇求教,毕竟只有少数海蛇知道我们族类的所有历史。我们的承诺再清楚不过,只要我们汇聚在一起,就会重新领受我族的历史,并被先驱者引领至安全的所在,然后迎来重生。然而我们却不知失望了多少次。我们一再地在此汇聚、等待,但每一次,最后都不得不放弃希望,忘却我们来时的目的,重回温暖的南方水域。每一次,稍有记忆的海蛇都说:‘也许是我们搞错了,也许时机不对,也许这不是重生之年,或者不是重生的季节。’但其实那些时机是正确的,我们并没有搞错,只是原本应该在此地与我们相会的先驱者没有来。先驱者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时机,说不定这次又会再度失信。”
之后墨金便沉默不语。丝莉芙继续卷着他,免得他们俩被潮水冲走。这样实在很累,这里不但潮水很强,而且没有软泥,只有粗糙的海草、滚落的石头和方正的石块。说真的,他们应该找个好地方休息才是,然而除非墨金稍有起色,否则丝莉芙根本不想远行。再说,就算他们要走,又该往哪里走呢?他们在这个盐味古怪的海流里来来去去,使得她信心全失。在她看来,如今就连墨金也不知道该领着他们往何处去了。若是由她自己决定,那她要往哪里去呢?她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沉重,根本就不愿去想。
她清了清眼膜,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墨金、瑟苏瑞亚与她的身体绞缠在一起,而她那猩红的鳞片显得光彩鲜明,不过那也许只是墨金的黯淡皮色衬托下所产生的效果。墨金那一身金黄色的假眼都已褪成棕黄色,尤其在伤口化脓之后,他的斑纹更加破碎。墨金需要进食、壮大,然后脱一层皮,那样他一定能振作起精神来。这样一来,他们三个都会振作起精神。丝莉芙大着胆子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必须进食才行,毕竟我们都又饿又瘦,我的毒囊都快空了。也许我们应该往南去,南边不但水暖,食物也多。”
墨金挣开丝莉芙的身体,正视着她的眼睛,他那古铜色的大眼睛因为关切而旋转。“你为了照顾我而花了太多力气,丝莉芙。”墨金责备道。他摇摇头,触须竖直起来,丝莉芙感觉得到他因为这个小动作就累得要命。墨金又摇摇头,散出一股虚弱清淡的毒雾。在毒雾的刺激下,丝莉芙不但惊醒了,感知也敏锐了起来。瑟苏瑞亚靠了上来,以他长得出奇的身躯将墨金和丝莉芙包起来,他的鳃盖一掀一掀,努力吸取墨金的毒液。
“事情会好转的。”瑟苏瑞亚对丝莉芙劝道,“你只是又饿又累而已,大家都是一样的。”
“累得近乎丧命,”墨金疲倦地应和道,“饿得近乎发狂。躯体的需要凌驾在心灵的运作之上啊。但是你们听我说,你们不但要把我的话听进去,而且要深深地刻在心里,片刻不忘。别的忘了就算了,但是这一点千万要记着:我们不能南返了。如果我们离开这片水域,那一切就结束了。只要我们还能思考,就一定得留在这里并寻找‘存古忆’。我的体会极为深刻,如果我们这次再不重生,那就永远重生不了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与我们的族类就会永远灭绝,日后海里、天上和地上都不知我等的存在。”墨金缓缓道出这句奇怪的话语,然而一时之间,丝莉芙几乎忆起了这话的真意。他们不只是活跃在丰境和虚境之中,大地、天空与海洋乃他们活跃的三大领域,在以往,这三界皆以他们为尊……好像是这样的。
墨金再度摇了摇头。这一次,丝莉芙和瑟苏瑞亚都大张鳃盖吸取毒液,好把他的记忆据为己有。丝莉芙低头看着散落在海底,显然是经过雕凿的石块,又看看“征服者之门”的石材上已长出的层层藤壶和海草,那几乎掩去了石门的原貌,唯有从几个偶尔露头的地方还能看到爬着银纹的黑色石材。当年大地震荡,震倒了“征服者之门”,然后大海又将之吞没。曾经,不知道是几世之前,她曾经降落在那拱门之上,刚降落时还拍着翅膀,之后把她的巨翼收在身旁。当时的她,因为早上刚下过雨而高兴得对配偶高鸣,接着一条闪闪发光的蓝龙也高鸣着应和她。曾经,古灵人曾在地上铺着鲜花,并聚集在旁,欢迎她的到来。曾经,在蓝天下的大城里……
接着,意象毫无道理地消褪了。随后,那些意象就像是梦境一般,在醒来之后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要坚强。”墨金对他们两个规劝道,“如果命运注定了我们活不下去,那么至少也要让我们奋战到底。宁可因为命运不济而消逝,也不要因为我们自己心志不坚而亡命。为了我族的荣光,且让我们忠于昔日的风貌吧。”话毕,墨金触须竖起,颈项间喷出毒液。此时的他,看起来又像是许久之前吸引丝莉芙忠诚追随的那个先知领袖了,她心里顿时对墨金十分敬爱。
世界突然黯淡下来,丝莉芙一抬头,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他们头上游过去。“不,墨金,”她柔声叫道,“命运既不会要我们死亡,也不会要我们遗忘。你瞧!”
黑色的供应者懒懒地游过去,并在经过他们头顶之时掷下食物给他们享用。那鲜肉慢慢地下沉,随着水流朝他们飘来。供应者丢下来的鲜肉都是死掉的两腿兽,其中有一个还系着铁链。这样的肉食不会挣扎,所以他们只要张口即可,无须费力便可饱腹。
“来吧。”她对墨金催促道。此时瑟苏瑞亚已经挣脱,急切地朝鲜肉游去了。
丝莉芙温柔地抬起墨金,卷着他,一同向供应者慷慨赠与的食物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