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总还剩下些什么,这便是幽默,有情的讽刺。
维多利亚*盛时期郊区生活的“编年史”
钱锺书先生“叹为奇作”“惊其设想之巧”,认为“世间真实情事皆不能出其范围”。
伊夫林·沃则称它是“世界上有趣的小说”。
孙仲旭译笔
《小人物日记》托名小职员查尔斯·普特尔的日记,实为虚构作品,先是在幽默杂志《潘趣》连载,后来才结集成书。主人公查尔斯·普特尔是个公司小职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却也过得心满意足:在郊区安了新家;老板对他很照顾;妻子也与他情投意合;还有两个关系不赖的街坊朋友。踌躇满志之下老普开始写日记,当然都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太阳底下无新事。偶尔有机会参加一个上等人的聚会,虽弄得鸡飞狗跳、洋相出尽,可老普也并不以为意。老普的刻板老套、乏味虚荣、容易满足、没有幽默感等,既让人发笑,也令人同情。英国讽刺艺术的精妙于此中毕现。
《小人物日记》虽然在正统文学史中地位不太显要,却是雅俗共赏,颇受欢迎。那些可爱的小故事,让人读来颇感亲切,得到不少消遣愉悦,同时又在人物身上认出自己的影子,不免怵惕,于不经意间受到小小教化。 学者钱锺书先生对此书偏爱有加,“叹为奇作”“惊其设想之巧”,认为“世间真实情事皆不能出其范围”。
“幽默书房”丛书介绍:
从心理学角度看,随着工作、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竞争的日趋激烈,现代人所面临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而幽默是一种绝妙的防御机制,能化烦恼为欢畅,变痛苦为愉快,让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从而使身心得以放松,*终缓解,甚至排解掉压力。可以说,幽默是我们精神上的“按摩师”。从阅读趋势看,读者普遍喜欢阅读趣味性强的图书,阅读的轻松化开始抬头,“轻阅读”文本出版趋势加强。幽默通过诙谐的笔调,滑稽的情节,给人带来欢乐的同时,又因其包含对人生的思考和诠释,让人笑了以后更好地品味生活。
在“幽默书房”这套译丛的具体书目甄选过程中,致力于挖掘幽默文学中的翘楚之作,文学史上的经典,比如钱锺书先生“叹为奇作”的《小人物日记》,《绅士》杂志所评“史上zui幽默的50部文学作品”之《三怪客泛舟记》,林语堂先生眼里的“现代大家”、享誉世界的加拿大幽默大师斯蒂芬·里柯克经典佳作《小镇艳阳录》,这些作品在市面上已难觅其踪,1957被 的经典文学丛书“人人文库”收录、《三怪客泛舟记》续作《三怪客骑行记》更是*次推出简体中文版。
然而,虽说是经典,但若无优佳的容貌,也难得读者青眼,故而邀请了年轻插画师杨猛创作封面图,他的创作古典主义和艺术气息浓厚,有一种怀旧的味道但又不缺乏现代感,善于用色彩和场景营造出带有意味的图像,来表达文中的主题或人物细腻的情感,个性鲜明且辨识度高。
世界上有趣的小说。
——伊夫林·沃
余一九三六年夏游巴黎,行箧未携英文小说,偶于旧书肆得The Diary of a Nobody,姑购归阅之,叹为奇作,绛亦有同好。一九四〇年此书收入Everyman's Library,而V.S.Pritchett复作文张之,知者稍多矣。(John Betjeman谓T.S.Eliot亦喜此书。)近日圆女方取读,因复披寻,益惊设想之巧,世间真实情事皆不能出其范围。
——《钱锺书手稿集》卷一“容安馆札记”的百九二条
普特尔有一种普适性,能够触动到我们每一个人。这种特性贯穿于英国人向来擅长的荒诞幽默传统,从乔纳森·斯威夫特开始,经过刘易斯·卡罗尔、爱德华·李尔,直至蒙提·派森。
——贾斯泼·福德
普特尔像你所能希望的那样温文尔雅,一个美好的品质,真惹人爱。这本书架构得漂亮。
——安德鲁·戴维斯
它作为一本珍贵的书籍,揭示了某种文化原型,赢得了几代人的喜爱。
——《泰晤士报》
在描绘某类英国风格的书籍中,这是有趣的一本。它为喜剧人物勾勒出一整套线索,诸如《老爸上战场》里的梅因沃林上尉,或贝塞尔·弗尔蒂。
——休·博内威利,《泰晤士报》
可怜的普特尔先生,有他的质朴、他的羞怯、他本性的良善,绝不仅是一个搞怪人物,而是那些更靠近心灵的无辜的、可爱的傻瓜中的一员。
——杰罗姆·K·杰罗姆
乔治·格罗史密斯(George Grossmith,1847—1912),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 喜剧演员、作家、歌手,是当时有名的多伊利·卡特剧团的台柱。威登·格罗史密斯(Weedon Grossmith,1854—1919),其弟,也是一名优秀演员、画家。由二人合著的《小人物日记》是典型的“英国式幽默”的代表,被认为是维多利亚*盛时期郊区生活的“编年史”,英国讽刺小说大师伊夫林·沃称之为“世界上zui有趣的小说”。小说出版后,主人公普特尔成了英国的名人,其名字Pooter进入了日常英语,并派生出pooterish一词,用来指某一类生活在郊区的古板守旧的中产人士。《不列颠百科*书》和《牛津英美文化词典》里都收有相关词条。
为什么我不可以发表我的日记?我经常看到从来没听说过的人们的回忆录,我也看不出怎么就因为我刚好不是个“人物”,我的日记就不能是有趣的。唯一的遗憾,是我没在年轻时就开始记。
查尔斯·普特尔
于霍洛韦,布里克菲尔德台地,“月桂居”
第一章
我们安了新家,我决定记日记。推销商有点让我们感到麻烦,刮泥板也是。牧师来访,我受宠若惊。
我和我亲爱的妻子卡丽刚刚搬进我们的新家“月桂居”一个礼拜,它位于霍洛韦的布里克菲尔德台地,不包括地下室,有六间不错的居室,靠房子正面那里,还有个早餐间。房子前面有个小院子,前门口有十级台阶,对了,我们一直用链子把前门锁着。卡明斯、戈英和我们别的好朋友总是走侧面的小门,省得用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前门开门。我们有个不错的后院,小小的,一直延伸到铁路边。一开始,我们很担心火车的噪音,可房东说我们住上一阵子就注意不到了,还减了两镑房租。他说得一点儿没错:除了院墙墙根那儿给震了道缝,我们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下班后从市里回来,我喜欢待在家里。老是不在家的话,家又有什么好?“家,甜蜜的家。”这是我的座右铭。我晚上总是在家,我们的老朋友戈英可能会不拘礼地来串门,卡明斯也会,他住在路对面。他们愿意来串门,我和我亲爱的妻子卡罗琳都会高兴。不过即便没朋友来,我和卡丽也能打发一晚上。
总有些事情要做:钉根钉子,弄直一扇威尼斯式百叶窗,往墙上钉把扇子,把地毯的一处钉下去——所有这些活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好。而卡丽只会缝缝衬衫扣子,补补枕头套,或者在我们新的立式小钢琴上(三年分期付款买的)练练《西尔维亚加沃特舞曲》。那台钢琴由科勒德兄弟公司(用很大的字母表示)的W.比尔克森(用小字母表示)所制。我们的儿子威利在奥尔德姆的银行干得很好,这也让我们很宽心。我们希望能多见见他。下面是我的日记:
4月3日有推销商上门来做生意,我答应五金商法默森,如果我想买钉子或者工具就去找他。对了,我们的卧室门没有钥匙,门铃也一定得修修。小客厅里的铃铛坏掉了,拉门铃,
用人房间里的铃铛响,这不像话。好朋友戈英来串门,可是不肯待,说油漆味刺鼻得很。
4月4日又有推销商来了,卡丽不在家,我准备在霍因那里买东西,他看上去像是个有礼貌的屠户,有一个不错的干净小店。订了块羊肩肉明天吃,试试买他的看怎么样。卡丽准
备在黄油商博尔塞特那里买东西,她订了一磅新鲜黄油,还有一磅半盐,另加一先令的鸡蛋。晚上,卡明斯意外地来了,来给我看他的海泡石烟斗,是在市里举办抽奖时抽中的。他要我
小心拿,因为手潮的话,会弄脏上面的颜色。他说他没法待,因为不是很喜欢闻油漆味,出门时,刮泥板把他绊倒了。一定得拆掉刮泥板,否则就要刮出大麻烦——我不常说俏皮话。
4月5日送来了两块羊肩肉——卡丽没跟我商量,就在另外一家肉铺订购了。戈英来串门,进门时绊倒在刮泥板上。一定得把刮泥板拆掉。
4月6日早餐时吃的鸡蛋真是岂有此理。送回给博尔塞特,说了些客气话,并告诉他以后没必要再上门请我们订货。雨伞没找到,尽管当时下着瓢泼大雨,还是不得不没打雨伞就
去了。萨拉说肯定是戈英先生昨天晚上拿错了,因为门厅那里有根手杖,不知道是谁的。晚上,听到有人在楼下门厅跟用人大声说话,我去看是谁,惊讶地发现是博尔塞特,那个黄油
商。他喝醉了酒,还出言不逊。博尔塞特一看到我,就说他再去出力不讨好地侍候市里的职员,就让自己不得好死。我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心平气和地说我想就算是市里的职员,也有可能是位绅士。他回答他很高兴听我这样说,还想知道我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出了门,“砰”的一声把门甩上,差点把气窗震破。接着我听见他绊倒在刮泥板上,让我觉得没拆挺好。他走后,我想到一句本应该用来回敬他的绝妙回答,不过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
4月7日因为是星期六,我盼望早点回家,好把几样事情办妥。可是我们公司有两位负责人因病未到,我直到七点钟才到家。发现博尔塞特在等我,白天他已经来过三次,想为昨
天晚上自己的行为道歉。他说礼拜一他没办法休银行假日,而是昨天晚上休了。他恳求我接受他的道歉,还有一磅黄油。他毕竟还像个正派人,所以我跟他订了几个新鲜鸡蛋,要求这次可得是新鲜的。恐怕我们到底还是得找几块新的楼梯地毯,旧的不够宽,接不到两边漆过的地方。卡丽建议我们也许可以自己动手,把油漆的地方漆得宽一些。礼拜一我会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颜色相配的油漆(黑巧克力色)。
4月8日星期日去完教堂后,牧师跟我们一起回来。我让卡丽先进去打开前门,我们只在特殊时候才会用这道门。她打不开,我也使出浑身解数后,只得让牧师(对了,我忘了他叫什么)从侧门进来。他的脚绊到刮泥板上,他的裤脚被扯裂了。最叫人恼火的是,卡丽不合适在星期日提出给他补裤子。吃完饭就睡觉。在院子里走了一下,发现一个很好的地方,可以种芥菜、水芹和小萝卜。晚上又去教堂,跟牧师一起走回来。卡丽注意到他穿的是同一条裤子,只是缝过了。他想让我捧收捐献的盘子,让我受宠若惊。
第二章
推销商和刮泥板还是让我们感到麻烦。听够了戈英抱怨油漆。我说了句本人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俏皮话。园艺之乐。我和斯蒂尔布鲁克先生、戈英、卡明斯之间有小误会。萨拉让我在卡明斯面前出丑。
4月9日早上一开始就不顺。我们决定不再与其打交道的那个屠户上门来,无理之极地谩骂我。他一开始就侮辱我,说他不想做我的生意。我只是说:“那你干吗搞这么大阵仗?”
他用最大的嗓门喊着,让邻居都能听见:“呸!去你的。哼!像你这种家底的‘玩意儿’,我能论打买!”
我关上门,正告诉卡丽她得明白那丢人的一幕完全该怨她,又传来猛踢门的声音,简直能把门板踢烂。还是那个恶棍屠户,他说刮泥板把他的脚弄破了,马上要去告我。去市里时,我去了五金商法默森的店里一趟,交代他把刮泥板拆掉,也把门铃修一下——我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麻烦房东。
又累又操心地回到家里。普特利先生——他是油漆匠兼装饰工,以前送来过一张卡片——说他找不到能配上楼梯上原来漆色的油漆,因为里面有印度深红颜料。他说他为了找到适配的油漆,花了半天时间去大商店里问过。他建议应该让他把楼梯全油漆一遍,只会多花一点点钱。要是让他去想办法找适配的颜色,就会事倍功半。能把活儿干漂亮,他,还有我们都会更满意。我同意了,可又觉得是我耳朵根软。种了些芥菜、水芹和小萝卜,九点钟上床睡觉。
4月10日法默森亲自来弄刮泥板。他看上去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说像这种小活,他一般不亲自干,但是为了我,他会的。我谢了他,然后就去了市里。有几个年轻的职员迟到得不像话。我告诉他们中的三位,如果这事传到负责人波卡普先生的耳朵里,他们可能得丢饭碗。
皮特,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来我们公司才六个星期,竟然跟我说“悠着点儿”!我告诉他,我在公司里已经有幸待了二十年,他听了后傲慢地回嘴,说我“一看就是”。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说:“我要求你对我尊重点儿,先生。”他回答说:“行啊,继续——要求吧。”我不会再跟他争辩,跟这种人没法理论。晚上,戈英来串门,又一次老调重弹地抱怨油漆味。戈英有时候很招人烦,说话有时不注意场合,卡丽有一次很得体地提醒戈英,她还在场呢。
4月11日芥菜、水芹和小萝卜还是没出芽。今天是恼人的一天。就因为和杂货店的伙计理论,我错过了8点45分开往市里的公共汽车。他无礼地把篮子拎到了门厅的入口处,把
他脏靴子的脚印留在刚打扫过的门口台阶上,这是第二回了。他说他用指关节敲侧门敲了一刻钟。我知道我们的用人萨拉听不到,因为她在楼上收拾卧室,就问那个伙计他干吗不拉铃?
他回答说他的确拉了铃,可是拉柄在他手里断掉了。
我上班晚了半个钟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最近职员的出勤很不正常,我们的负责人波卡普先生很不幸地挑这天早上突击检查。有人给其他人透了风,结果我成了公司里唯一迟到的人。高级职员之一的巴克灵先生是个好心人,因为他出面,才没让我下不来台。我经过皮特那张办公桌时,听到他对他的邻桌说:“有的主管来晚得真丢人!”当然,那是说给我听的。听到这句话,我没吭声,只是看了他一眼,谁承想还是不幸地让这两个职员笑了起来。后来想到如果我装作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会更不失尊严。卡明斯晚上来串门,我们玩了多米诺骨牌。
4月12日芥菜、水芹和小萝卜还是没发芽。让法默森修刮泥板,可是我到家时,看到三个人在干活。我问那是怎么回事,法默森说在新钻一个眼时,钻穿了煤气管。他说煤气管安
到那里真是岂有此理,那样干的人显然根本不在行。考虑到我得花的钱,我觉得他的解释根本安慰不了人。
晚上,用过茶点后,戈英来串门,我们在早餐间里一起抽了一阵子烟。卡丽后来也过来了,可是没待多久,她说烟味让她受不了。我也觉得完全受不了,因为戈英给了我一根他所称的绿雪茄,是他的朋友舒迈克刚从美国带来的。雪茄的样子不绿,可是我想我肯定脸色发绿,因为我吸了一半多一点时,就不得不借口去让萨拉拿酒杯而溜开了。
我在院子里顺着边缘走了三四趟,觉得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回来时,戈英看到我没吸烟,就又递给我一支雪茄,我礼貌地谢绝了。戈英开始像平时那样闻气味,我早知道他要说什么,就说:“你不是又要抱怨油漆味吧?”他说:“不,这次不了。可是我告诉你,我分明闻到了干腐味。”我并不经常说俏皮话,可是这次我回答说:“你自己就说了不少干腐的话啊。”
我忍不住对此哈哈大笑,卡丽说她把两肋都笑得很疼。我以前从来没能让自己的话逗得这样厉害,夜里居然醒了两次,笑得床都打颤。
4月13日惊人的巧合:卡丽叫一个女的来家里给我们客厅的椅子和沙发做几个印花棉布罩,免得家具上的绿色平布被晒退色。我看到那个女的,认出她就是几年前给我在克拉珀姆
的老姑妈做事的那位。这只能说明世界太小了。
4月14日我整个下午都花在院子里,今天上午在书摊上花五便士买了本特别棒的小书,品相很好,关于园艺的。我找来一些半耐寒的一年生植物的种子种下,想象着会长成生机勃
勃、赏心悦目的小世界。我想到一句俏皮话,就喊卡丽。卡丽出来了,我觉得她很不耐烦。我说:“我刚刚发现我们有座公寓楼。”她说:“你什么意思?”我说:“你看有房客呀。”卡丽说:“你喊我就为这件事?”我说:“以往你每次听到我的俏皮话都会笑。”卡丽说:“没错——换个时间,可不是正在屋里忙的时候。”楼梯看着很不错。戈英来串门,他说楼梯看上去挺好,但是让扶栏看上去挺不好,建议我把扶栏也刷层油漆,卡丽也很赞成。我去找普特利,幸好他不在,我就有了让扶栏随其自然的好借口。对了,这话说得很好玩。
4月15日星期日三点钟时,卡明斯和戈英来,要我去汉姆斯泰德和芬奇利好好散下步,他们还带来一位名叫斯蒂尔布鲁克的朋友。我们一起边走边聊,除了斯蒂尔布鲁克,他总
是落在我们后面几码远,盯着地面,一边用手杖抽打着草。
因为当时快五点钟了,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戈英建议去“奶牛与树篱”酒馆用茶点。斯蒂尔布鲁克说:“俺喝白兰地加苏打水就够了。”我提醒他们酒馆都是到六点钟才开。斯蒂尔布鲁克说:“没关系——好旅伴。”
我们到了那里,我正想进门,看门人问我:“哪儿来的?”
我回答:“霍洛韦。”他马上抬起胳膊不让我进去。我转回头没多久,看到斯蒂尔布鲁克走向门口,卡明斯和戈英紧跟在后面。我看着他们,觉得可以好好笑他们一通。我听到看门人说:“哪儿来的?”让我吃惊——实际上是恶心——的是,斯蒂尔布鲁克回答说:“布莱克希思。”他们三个马上就被请进去了。
戈英隔着门口喊我:“我们很快就出来。”我几乎等了他们一个钟头。他们出来时,都兴致极高,唯一试图向我表示歉意的,是斯蒂尔布鲁克先生,他对我说:“让你等得很不耐烦吧,不过我们多喝了一轮白兰地加苏打水。”我一句话没说就回了家,我没法跟他们说话。晚上我觉得很没意思,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先不跟卡丽说。
4月16日下班后,开始在院子里干活。天黑后,关于昨天在“奶牛和树篱”酒馆的遭遇,我给卡明斯和戈英(他们一直没来串门,倒是奇怪。也许他们感到惭愧。)写信,后来又
决定先不写。
4月17日关于上周的事,想着要给戈英和卡明斯好心地写封短信,并要他们提防斯蒂尔布鲁克先生。后来又掂量一番后,决定什么也不写,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谈。让我万万
没料到的,是收到卡明斯写的一封信,语气尖刻,说他和戈英都在等着收到我(注意,是“我的”)对上星期日回家时不正常行为的解释。最后我这样写:“我原以为我是受窘的一方,不过我无条件原谅你们,你们——觉得你们才是受窘一方——也应当大度地原谅我。”我一字不差地在这本日记里抄下了这封信,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所写的最完美、最深思熟虑的文句之
一。我寄出了这封信,但在内心里,觉得我实际上在因为被侮辱而道歉。
4月18日感冒在家。白天在办公室一直打喷嚏。晚上,感冒加重,无法忍受,就让萨拉去买瓶基纳汉牌葡萄酒。在扶手椅上睡着了,醒来时浑身发抖。前门那里传来重重的敲门
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卡丽很惊慌,萨拉还没回来,我就起床去开了门,原来只是卡明斯。我想起来杂货店的伙计又拉断了侧门的门铃。卡明斯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刚刚见到戈英了。好了,那件事不用多提了。”无疑,他们都觉得我已经道了歉。
正和卡明斯在小客厅玩多米诺骨牌时,他说:“对了,你想买葡萄酒或者烈酒吗?我堂弟默顿刚刚开张卖酒,他有种很不错的威士忌,四年瓶装酒,三十八先令一瓶。你值得买几打藏着。”我说我的酒窖很小,里面已经满当当了。让我很不高兴的是,就在那时,萨拉进了房间,把一瓶用脏报纸裹着的威士忌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并说:“请吧,先生,杂货店掌柜的说他的基纳汉酒卖完了,不过你会发现这种也很好,只要两先令六便士,退瓶时还找回两便士。另外,你还想要雪利酒吗?因为他有几瓶价钱是一先令三便士的,干得像核桃!”
第三章
跟默顿先生聊社交的事。萨顿的詹姆斯夫妇来家里。在坦科剧院难受地过了一晚上。试用磁漆。我又说了句不错的俏皮话,可是戈英和卡明斯没必要地生了气。我把浴缸漆成红色,
结果始料未及。
4月19日卡明斯来串门,还带来了他的朋友默顿,他做葡萄酒生意。戈英也来串门。默顿先生很快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我和卡丽跟他很谈得来,非常意气相投。
他往后靠在椅子上说:“你们一定别对我嫌这嫌那。”我说:“不会的——你对我们也别这样。我们是实在人,不是什么时髦人。”
他回答说:“对,我能看出来。”戈英哈哈大笑,可是默顿极有绅士风度地对戈英说:“我想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让人愉快的主人和女主人比那些赶时髦的蠢货
强,他们更愿意过简单而健康的生活,而不是下午游荡着去用两便士或者半便士的茶点,打肿脸充胖子。”
听到默顿这番中肯的评论我很开心,就对这一话题总结道:“对,说实话,默顿先生,我们不参加社交,因为不喜欢,还要来来去去花钱坐出租马车、戴白手套、打白领带,等等。好像不值得花那钱。”
关于朋友,默顿说:“我的座右铭是‘少而真’。顺便说一句,我也把它用在葡萄酒上,‘少而好’。”戈英说:“对,有时候是‘便宜还好喝’。不是吗,老头儿?”默顿又说他应当拿我以朋友相待,给我留一打他那种“洛肯巴”牌威士忌,因为我是戈英的老朋友,卖给我就算每瓶三十六先令,比他买时的价钱还要便宜不少。
他记下了给自己下的订单,又说无论什么时候我想要剧院的戏票,就去跟他说,因为他的名字在伦敦的任何一家剧院都管用。
4月20日卡丽提醒我她上学时的老朋友安妮·福勒斯(现在是詹姆斯太太)和她丈夫要从萨顿来市里待几天,能带他们去看戏,会显得有情有义。我决定给默顿先生写封信,要四张戏票,意大利歌剧院、秣市、萨伏伊或莱森的都行。我给默顿写信提出了这个要求。
4月21日收到默顿的回信,说他很忙,只是目前弄不到意大利歌剧院、秣市、萨伏伊或者莱森的戏票,不过目前在伦敦上演的最好的戏剧,是伊斯灵顿区坦科剧院的《褐灌木》。
信里附了四张座票,另外还有威士忌的账单。
4月23日詹姆斯先生和太太(也就是福勒斯小姐)来用了肉食茶点,然后我们直接去坦科剧院。我们坐了辆公共马车,到了国王十字区,然后换乘另外一辆到天使旅店。詹姆斯先生每次都坚持让他掏钱,说我已经买了戏票,出得够多的了。
我们到了剧院,很奇怪的是,除了一个拎着篮子的老女人,好像每个人都是来看戏的。我走在前面,把票递过去。那人看了看,然后拿着我的戏票喊道:“韦洛伊先生!你晓得这
是怎么回事?”被叫的那位先生过来仔细看了我的票,然后说:“谁给你的?”我很生气地说:“当然是默顿先生。”他说:“默顿?是谁呀?”我很不客气地说:“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在伦敦随便哪家剧院都管用。”他回答道:“呵!是吗?可是在这儿一点儿也不管用。这些票上面没有日期,是斯温斯特德先生管事的时候发出的,现在早就换人了。”我于是没好气地跟那个人说话,詹姆斯——他已经和两位女士一起上了楼梯——大声喊道:“来吧!”我跟他们一起上去,有个很礼貌的服务员说:“这边请,H包厢。”我问詹姆斯:“哎,你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让我极不舒服的是,他回答道:“当然是花钱呀。”
这够让我没面子了,我几乎没看懂戏,不过我注定还要再没面子一次。我当时把身子探出了包厢,就在那时,我的领结——是条黑色的小蝴蝶结,用一种新的专利设计别在纽扣
上——掉到了下面正厅后排的观众席里。一个笨手笨脚的男人没看到,踩了它很久才发现。后来他捡起来,厌恶地扔到旁边的座位底下。因为包厢和领结的事,我很不舒服。这位萨顿来的詹姆斯先生倒很不错,他说:“别担心——你有胡子挡着,没人会注意,我看这是留胡子的唯一好处。”这句话说得根本不是场合,因为卡丽很为我的胡子感到自豪。
为掩饰领结掉了,那天晚上我不得不一直勾着下巴,结果闹得后脖根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