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是一个时期成果的展示,又是走向新征程的起点。对于这套丛书,我们坚持科学性、时代性和权威性的标准,怀着使之臻为典藏读本的愿望,进行了认真的组织、策划、编辑和出版。广大少数民族作家不会辜负党和国家的厚望与重托,牢记使命和宗旨,以自己的勤奋与才华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与人民的优秀作品。
杨泽文
一切都有迹可循。至今在云南省、四川省境内和西藏的藏南地区,居住着一个总人口超过70万的古老民族——傈僳族,其历史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傈僳族的族称最早见于唐人樊绰《蛮书》所记载的“栗粟两姓蛮”。8世纪时,傈僳族先民受“勿邓”“两林”和“丰巴”三大乌蛮部落统治。12世纪以后,傈僳族人先后属元(朝)丽江路军民总管府、明(朝)丽江土知府。16世纪中叶,大批傈僳族人向西渡过澜沧江,翻越碧罗雪山,进入怒江流域并逐渐形成了傈僳族最大聚居区。此后,又有傈僳族人陆续向北、向南和向东迁移,最终形成了今天傈僳族聚居区和杂居区主要以三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并流区域为主的分布格局。
傈僳族是勤劳、勇敢的民族,又是富有艺术创造力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其为开发祖国边疆、守护祖国边疆做出了艰苦卓绝的贡献;同时,伴随着其漫长的社会历史 杨泽文
一切都有迹可循。至今在云南省、四川省境内和西藏的藏南地区,居住着一个总人口超过70万的古老民族——傈僳族,其历史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傈僳族的族称最早见于唐人樊绰《蛮书》所记载的“栗粟两姓蛮”。8世纪时,傈僳族先民受“勿邓”“两林”和“丰巴”三大乌蛮部落统治。12世纪以后,傈僳族人先后属元(朝)丽江路军民总管府、明(朝)丽江土知府。16世纪中叶,大批傈僳族人向西渡过澜沧江,翻越碧罗雪山,进入怒江流域并逐渐形成了傈僳族最大聚居区。此后,又有傈僳族人陆续向北、向南和向东迁移,最终形成了今天傈僳族聚居区和杂居区主要以三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并流区域为主的分布格局。
傈僳族是勤劳、勇敢的民族,又是富有艺术创造力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其为开发祖国边疆、守护祖国边疆做出了艰苦卓绝的贡献;同时,伴随着其漫长的社会历史和长途迁徙的历程,创造了丰富多彩、绚丽多姿的民间文学作品,为祖国的文化宝库增添了光彩。傈僳族民间文学丰富多彩,它包括神话、叙事长诗、各种歌谣、民间传说、故事等等。其中《创世纪》《我们的祖先》等神话传说,不仅是研究傈僳族远古历史的宝贵资料,也是中国民间文学宝库中的珍品。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傈僳族民间文学被广泛采录、整理、发表和出版的同时,傈僳族的民间文艺家也随之茁壮成长。一些傈僳族民间文艺家,在从事傈僳族民间文学采录工作的同时,开始尝试业余文学创作,为傈僳族作家文学的萌芽创造了条件。傈僳族的文学进程也因此开始出现了划时代的三个重大转变:由口头文学向书面文学的转变;由民间文学向作家文学的转变;由非社会主义文学向社会主义文学的转变。而引导和推动这三个重大转变的,是党的民族政策和文艺方针;实现这三个重大转变最重要的条件和动力,则是傈僳族作家队伍的形成与壮大。
傈僳族地区教育水平的逐步提高和文化工作领域的不断拓展,为傈僳族文学创作人才的培育奠定了基础。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实现了指导思想上的正本清源和拨乱反正,中国由此开始了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伟大征程,文艺创作也迎来了日趋繁荣的大好局面,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创作积极性和创作热情空前高涨。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地创办的文艺刊物,为傈僳族作品的发表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傈僳族作家队伍因此得以完成了“整体起飞”。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82年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文化局和州文联筹备组创办的《怒江》文艺刊物,更是将繁荣傈僳族文学和培养傈僳族文学创作人才作为其办刊宗旨。此外,滇西八州市文联创办的文艺刊物,如《金沙江文艺》《大理文化》《临沧文艺》《玉龙山》《孔雀》《原野》等等,也刊发了不少傈僳族作家的作品;《民族文学》《边疆文艺》《大西南文学》《边疆文学》《滇池》等全国、省市文学期刊,对傈僳族作者也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和大力扶持。
傈僳族文学青年的不断涌现,是20世纪80年代云南高校里最动人的景致之一。1983年,以云南民族学院民语系大学生为主的“溪流文学社”成立,很快吸纳了一大批傈僳族文学青年,由此直接催生了傈僳族作家文学的一支重要生力军。许多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傈僳族文学青年,以饱满的热情和对故土的眷恋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创作了大量乡土气息浓郁的纯真作品,并将其选编于社刊《溪流》和发表在省内外报刊上。从“溪流文学社”走出的许多傈僳族文学青年,多年后成为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乃至整个傈僳族作家文学创作队伍的中坚。
新时期以来,中国在发展少数民族文学事业、培养少数民族作家方面所做的努力是前所未有的。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创作成绩突出的傈僳族作家,陆续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被省、州、市各级作家协会吸纳为会员的数量则达到上百人之多。傈僳族作家的作品日益引起省内外文艺人士的关注,著名作家和评论家如晓雪、张永权、张长、汤世杰、张承源、王一之、左玉堂、晨宏等都以不同的文本形式介绍和评论过傈僳族作家的作品。云南民族出版社对傈僳族作家作品的出版更是给予持续关注和大力支持,傈僳族作家创作的小说、散文和诗歌等文学作品得以源源不断地出版,显示了傈僳族文学从未有过的勃勃生机与持久活力。作为最能体现新时期以来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成就的“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设立至今已成功评选了十届,先后有三位傈僳族作家创作的作品(第四届、第六届、第十届)获此重要文学奖项。它标志着傈僳族文学创作开始走向成熟,同时也标志着傈僳族文学创作进入了一个由作家主导的全新时代。
新时期以来,傈僳族文学创作队伍在不断发展壮大,同时,其文学素质也不断得到提高。这得益于傈僳族创作者拥有本民族的文学资源、中华民族的文学资源和世界其他民族的文学资源。正是这三种文学资源,使傈僳族作家根据需要不断保持借鉴能力和创新活力,傈僳族文学因此在保持“与时俱进”的同时,不仅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而且丰富了中国文学宝库。
作家要有自己的写作根据地。这个根据地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所懂得的。绝大多数傈僳族作家,都将自己的出生与成长之地当作自己的写作根据地。因此,只要我们抛开惯常角度,以自然环境和人文地理的视角加以观察,就不难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新时期以来的傈僳族文学,是边地和边疆的文学,是高山草甸和绿色森林的文学,是峡谷、雪域和江河的文学,也是基督教和各种原初宗教十分活跃的地方文学。这一切使傈僳族文学与国内主流文学有着风格迥异的特质,给中国文学提供了一系列的新鲜元素,包括不同的人物形象、不同的文化模式、不同的自然风景、不同的生态图景,还有超现实的人神共存的世界观。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傈僳族文学既有彼此对立和互为因果的生动呈现,又有和解共生与相互依存的深刻诠释。
虽然绝大部分傈僳族作家“用母语思维”和“用汉语写作”,但并没有因为使用汉语而使自己的作品失去本民族的特色。究其原因,用汉语描写本民族生活而获得成功的傈僳族写作者,都有着自己的语言策略。虽然全国通用语的汉语进入到民族地区之后,免不了要和民族语言交汇融合,以至形成一种具有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混合语”,而运用“混合语”书写的文学作品其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汉语的规范与纯正,甚至免不了出现轻度的“夹生”“陌生”和“面目全非”现象,但民族地区的读者反而觉得它亲切和顺口,在表情达意方面更适合本民族、本地区读者的需要,汉语也因此获得了全新的生存空间和崭新的生命形态。
回顾新时期以来傈僳族文学的发展历程,尽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显著成绩,但毋庸讳言,傈僳族作家的文学创作还存在着文化视野狭窄、艺术表现手法单一、语言意识简单、呆板等诸多不足与缺憾,以致还未产生影响全国的文学作品和创作人才。
文艺是民族精神的重要火炬,是幸福生活的重要指标。不可否认,新时期以来傈僳族文学的不断发展与繁荣,对于推动民族团结进步、促进边疆繁荣稳定、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和提升幸福指数等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作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出版扶持专项之一,《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傈僳卷》的编选和出版,为广大读者了解新时期以来傈僳族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清晰的脉络和澄明的视野。须知,一个民族的文学作品,是这个民族社会生活的生动反映;一个民族的美好梦想,需要文学艺术的真切表达。限于篇幅,虽然所收录的文学作品只是沧海一粟,但正如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只要透过这一扇小小的文学之窗,就不难解读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和人文品格。仅从这一点而言,《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傈僳卷》的选编和出版,其意义已经超越了文学的范畴。
2014年5月31日
雪峰环抱的村落
何君义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撕开胸膛,掏出那颗燃烧的心,照亮了大地,指引人们走出苦难的深渊。他倒下了,但人们将用慷慨的悲歌和无尽的哀思来表达他们永久的怀念。
一
夜已深了。
坐落在西南边境的米鹿城静悄悄的。被轰轰烈烈的大批判搞得疲乏已极的人们,都深深地进入了梦乡。一线似的峡谷天空,星星像傈僳人腰带上的海螺片,默默地闪烁着。远处传来怒江撞击两岸岩壁发出的隆隆声响。
今早进城的普嘉,从城南尽头朋友的篾楼下来,往小城走去。
“世道真的变了吗?人类的末日到了吗?”他在自语着。本来这个季节村落里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从县城里回来的人都讲县城变了,满城都是红字。那些取代了我们傈僳人心中神圣的众神之王米斯位置的共产党干部,被城里的一些人抓来,丑扮成魔鬼一样游街;其中有些干部受不了魔鬼见了也会掉泪的折磨,有的投了江,有的上了吊,有的失了踪,等等。他想,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便亲自去看一看。可是,这些传闻的确像他活在世上一样真实。他感到纳闷、吃惊和惶惑。现在和过去交织在一起,使他更难以理解,凭本族说书人说书人——傈僳族中通晓本族历史的民间艺人。讲的,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这是世界末日到来的先兆。他慢慢地走着,寒冷的夜风吹得街两旁墙上的大字报哗哗直响。他哆嗦了两下,伛偻着身子。街道、建筑物、铺着石片的路、整个山城,对他来说像自己的村落一样熟悉。但今天,特别是今夜他感到陌生,好像这县城全是一夜间从鬼谷搬来似的。因为整个县城变得冷漠、恐怖,缺乏同情心,已经像一座冰冷阴森的墓穴。好人、恩人仿佛在一刹那间都成了吃尸鬼。
“啊!苍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在这个狂乱的人间,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象。一切事物都不可理解。
他纳闷地走到了街中心大批判场地附近。风又徐徐刮起。大批判时人们用来照明取暖快熄灭的火堆,被风吹得像鬼火般忽明忽暗。这时,他那猎人的眼睛清楚地看到火堆旁有一样东西在蠕动。他本能地握住了刀柄。那是什么?火堆又亮起来。人,那是个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错。夜这么深,会有谁在那儿躺着。他抽出长刀朝那人走去。当他发现躺在那儿的是昏迷不醒的方超时,他坚硬的心被深深刺痛,眼角里涌出了不常有的泪水。他用小刀撬开了方超紧闭的门牙灌了一口酒。外面屋顶上雄鸡开始在喊叫贪睡的太阳。可是这个昏死了的人还没有醒来。不能再等了,普嘉拿定了主意,踏着黎明前的黑暗,背上方超消失在城郊的尽头。
二
几天前,两年来不回村落的弟弟邓腊回来了。乡亲们知道后,带着充满盛情的杵酒杵酒——傈僳族酿的一种类似啤酒的饮料。常用苞谷、高粱、稗子等粮食酿成。和对近日传闻的疑惑,陆陆续续来到了普嘉篾楼上。火塘旁能干的篾楼主妇在大锅里用勺子边杵边把酒筒盛满。专门给人们敬酒的年轻姑娘们头上的珠冠和胸珠在晃亮。不时把一筒筒诱人的扑鼻醇香的酒敬给客人。
“人都到齐了吗,哥?”邓腊扫了楼内一眼,问紧靠着自己的哥哥。
“黄金般的青春年华追不回,躺在墓穴里的人不再有欢乐。”随着歌声,村落里的歌手、邓腊孩童时代的好友普尚弹着琴踏着歌声进了篾楼。顿时,楼内活跃起来。姑娘们和着口弦,小伙子们拨动着琴弦,老人们微笑着。
“乡亲们,静一静。”人们把乐器放下,不解地望着邓腊。
“乡亲们,布谷鸟叫时该播种,小蝉鸣唱,漆树抽尖,各是各的时候。我今天回村里来不是为了欢歌,是为了革命。”邓腊严肃地讲道:“乡亲们,我们峡谷也有披着人皮的小老虎。如方超一类。特别是方超,他以善良为皮蒙蔽了傈僳人。是赢得了峡谷人民信赖的恶魔。他是吃人的老虎。我们在城里,正用先人斗恶除邪的精神批斗他。可是,几天前他失踪了。现在县‘革命委员会’号召我们:上下动员起来,哪怕他躲进墓穴也要把他捉出来。”
老人们把举到嘴边的酒筒放下,摇头叹气。妇女们珠冠下微笑着的脸上顿时现出惊讶和困惑的神色。
“骄狂的猎人啊,总认为天下唯独他是打虎汉;骄狂的心啊,总想着世人都是打耗子的胆小鬼;骄狂的双眼啊,总要蒙上一层雾。”普尚弹起琴唱道:“革命傈僳虽听少,善恶心里有把尺。方超是个什么虎,你的心里啊!更清楚。”
邓腊听着普尚的歌,心中很不是味,可当着欢聚的人们又不好发气,便在当夜回城去了。
峡谷的早晨。
群峰像天国的舞女一样,披着晨风吹动着的白色雾衫,在那儿冷瑟瑟地发抖。石月亮峰背后群山中的一个岩洞里,普嘉忧伤地坐在他的病人旁。病人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地躺在绒草、干树枝铺成的床上。
洞口的高大楠木在山风中发出呜咽似的声响,普嘉的内心感到异常的悲伤与沉重。
“唉!五天过去了,怎么还不醒?”普嘉望着病人那张消瘦、苍白但又显出自信的脸,心里翻腾起了过去年代的清晰影像。
……隔山的怒族村落受残匪挑唆,把他们石月亮村落到猎山祭猎神的人杀死。
噩耗传到村落,人们被这消息激怒。仇杀的怒火又在怒江北部地区的村落里燃烧起来。
我们是太阳和大地的子孙,
是由虎的骨血喂养成长的民族,
我们用长刀来耕耘,
我们用头颅来播种,
我们用弓箭啊赢得生存……
以剽悍勇猛扬名的石月亮村所有的男人,再次唱起了古老的战歌。
在虎日虎日——傈僳族格杀的日子一般都择虎日或猴日。他们认为虎日象征勇猛顽强。猴日象征灵活。而格杀需要勇猛顽强的精神和灵活的动作。那天,作为族长的父亲,挥动着寒光闪闪的长刀,率领汉子们冲向怒族村落。
“喂!麂子般的怒族小伙子,为什么暗算我们的汉子!”
“喂!麂子的后代们,难道你们的先人没有经常从墓穴里爬出来告诫你们,恒乍绷恒乍绷——1801年—1803年,傈僳族反抗清朝政府的一次大规模起义的领导人物。后代的长刀锋利和毒箭头的厉害吗!”
在相隔一条小河的丛林岸边,汉子们朝对岸的怒族村落叫骂。
“喂!狼一样渴血的傈僳人,是汉子你们就过来;叫你们的脑袋尝尝你们那些进了地狱的先人们不知味的铅头。”怒族村落里的人们边骂边把几支中式步枪朝对面挥了挥。
当时,普嘉伏在父亲旁边。父亲喘着粗气,像红了眼的狼怒视着对面,紧握着红藤篾缠着的刀柄。
在峡谷,吵架、纠纷、复仇代代相传,就像太阳下所有的部落时代一样。两个村落、两种民族的纠纷只有在血泊中才得以平息。那天,只要父亲一跃出丛林,就会发生格杀。那这一年或连续几年,牛角号就要在深谷里低沉地回响,丛林里遍布像大鸡菌的藤条盾和牛皮盾。山林里猛兽的长啸和格杀的惨叫声混成一片,回荡在空谷。砍人头、烧篾楼,山里是箭飞刀舞。人们像中了箭的绝望的困兽,红着眼,互相撕咬,你冲过来我杀过去。直到敌对村落差不多都烧成了灰烬,死神的脚印踏遍了村落,峡谷增加了不少寡妇和孤儿;田地长满野草,孤儿艰难地代替早死的父亲耕耘;妇女们含着泪水的眼睛和哀伤的面孔,深深地刺痛着汉子们坚硬的心为止。
乌云黑沉沉地在空中翻滚下降,压得山谷里的气氛更加沉闷紧张。
“恒乍绷的光荣的后人们,众神之王米斯在我们头顶上,复仇吧!扑过去。”父亲像猛兽出穴似的跃出丛林冲到河里。
“啪啪!”
河上游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沉闷的山谷。冲到河里的人们愣了一下,在父亲的指挥下迅速退回丛林。
这时,人们看到一支马队顺着小河疾驰而下……当时带领马队的长官,就是现在这个病人方超。
从那天后,随着共产党进入山林王国的足音,各族、各村间仇杀的邪火熄灭了。年复一年的痛苦日子被解放的幸福阳光驱赶着。而方超这个白族人,云南地下党第七支队的连指导员,就留在峡谷里任县委书记兼县长。
从那以后,这个在震惊云贵高原的沙溪战役中牺牲了爱人的方超,长年累月穿梭在通向各村落的丛林小径上。他的声音不分四季,常从篾楼上和傈僳人的歌声一起回荡在空中。这个被土著居民亲切地称为“异族中的傈僳人”的方超,和老年人能平静叙谈。而在神箭手云集、以剽悍勇猛驰名的石月亮村落里,汉子们狩猎的场合中他也毫不逊色。他也爱和孩子们游戏,而且玩起来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小孩般在微笑,然而一遇残匪窜扰,他又总是冲在最前面,仿佛他应该挡住射向联防队员们的罪恶枪弹,并以惊人的勇猛扑向敌人。至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还留着为弟弟邓腊挡下的枪子。
一九五八年,也和现在的年月一样,那是除了死去的人都不会忘记的一年。那时,峡谷流行水肿病,境外残匪的窜扰策反频繁,峡谷开始动荡。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所有的村落。回到县上,他下令开粮仓把粮借给群众。事后,州里下来人,撤了他的职,下放到村落监督改造。
“像老天下的是水而不是下金子一样真真实实的好人。”普嘉心里肯定着。可是,弟弟他们为什么说他是个披着人皮的吃人兽呢?为什么县城里的人们都斗他呢?难道这帮拿工资的人都被迷魔缠住了吗?还是都喝了疯人国里的水?他感到眼前这些现象不可理解,甚至怀疑自己在噩梦之中。
当他感到发生的这一切不是梦时,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